当两名精灵刚刚确认营地周围有人族的时候,纵然惊讶,却并未如临大敌。洛比娅安娜作为猎手的经验虽然不如泰雅奇蒂丝丰富,但毕竟是精灵,在此地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她一边向后退去寻找掩护,一边讶异地说:“好多人族。好像是个佣兵团。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早就驱逐他们了吗?”
“也许是时间匆促,有些遗漏吧。”泰雅奇蒂丝低声道,迅速占据了有利位置,空间裂缝的灾难突如其来,族人们也应接不暇,“避开他们,我们绕过这里。”
“没那么容易。”雅丝不以为然地指出,“能在空间裂缝下安然无恙,必然不是普通的佣兵团,至少他们的随行魔法师实力不俗,很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在精灵戒严的情况下还不离开精灵之森,要么就是像我们一样有特殊目的,要么就是被困在此地,无法离开。无论他们出于哪种理由,你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放着现成的资源不管吗?”
“那又如何?”洛比娅安娜自信满满地说,“他们不敢动我们。”
雅丝白了她一眼,戴上兜帽:“你怎么知道?”
“走吧。”泰雅奇蒂丝催促,“能否绕过,试试再说。人类和精灵一直保持着微妙的默契,只要人类不过分捕杀珍惜魔兽,破坏精灵的生存环境,精灵是不会干预人类行动的。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贪婪之人和找精灵族麻烦的人,只不过他们最后一定没有好下场。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近精灵和人族的关系有些紧张,而泰雅奇蒂丝的首要任务是将继承人送到聚居地,她当然不想再节外生枝。即便人类对精灵十分不满,最多泰雅奇蒂丝等人多让几步,人类绝对不会轻易动手。
因而当佣兵们真的如雅丝所言,有意阻拦她们的时候,泰雅奇蒂丝只是心中有几分不安。她的判断和雅丝大致相同,这种情况也是她事先预料到的。在她看来,无论是对方被困还是另有目的,阻拦她们无非是想得到帮助和信息而已。
然而事情并未像她所预料那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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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泰雅奇蒂丝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颤抖:“这场冲突是无法避免了?”
人类佣兵们依然紧握武器,停留在她们身上的目光让泰雅奇蒂丝无法忍受,那是看待猎物的眼神,伺机出手捕杀,只待一声令下。一时间很静,她希望听到其它答案,但是没有一个人出声,于是她知道,人族佣兵们的答案没有变。
她从没想过情况会坏到这种程度,她自己、洛比娅安娜,还有雅丝·加尼必须面对数十名人族佣兵和随队法师的敌意,甚至是攻击。
她们已经用尽了办法,但全无效力,只能眼见情势向最坏的方向发展。泰雅奇蒂丝第一次体尝到百口莫辩是什么感觉,她几乎没法解释下去,围绕着她们到处都是敌意的目光,而且敌意在不断加深。难道这些人族对精灵的敌意已经到了仇视的地步吗?
为什么会这样?一开始他们的态度并非如此啊。她自问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应该没有触及到佣兵们的底线,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记忆回到片刻之前。佣兵们一开始阻拦她们的时候,佣兵首领的确是相当客气地向她们询问精灵之森现在的情况。虽然其他人多有不满情绪,但泰雅奇蒂丝已经尽力真诚相告,将他们需要的信息提供给他们,没想到他们的不满情绪居然越来越厉害。泰雅奇蒂丝很快就发觉了这一点,并开始尽力平复佣兵们的敌对情绪,不过泰雅奇蒂丝没有料到,即使她一再让步,结果也未能与人族的佣兵和解。
三名女子毫无反抗余地,陷入众多如狼似虎的佣兵包围下,结成一个防卫圈,与佣兵们无声的对峙。气氛僵持,场面看似平分秋色,泰雅奇蒂丝心中却在暗暗苦笑,只是如今事态会怎样发展,还是个未知数。
洛比娅安娜最先沉不住气,十分不满地扫视四周的佣兵,扬声道:“你们什么意思?快放我们过去!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要**里。”
雅丝明艳动人的脸上现出一个不屑的表情,语气嘲讽:“我们在精灵之森外围旅店的时候,人人都知道精灵族戒严。不少人都认为是你们断了他们财路。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
“你……!”洛比娅安娜狠狠瞪了雅丝一眼,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要不是我们把你们人族赶出精灵之森,你们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雅丝耸了耸肩,少见地没有针锋相对顶回去,“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是你有办法让他们相信吗?”
论牙尖齿利,洛比娅安娜可完全没法和雅丝相比。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早就用事实证明了的。
“你……”转头向泰雅奇蒂丝求助,却见泰雅奇蒂丝也没有反对雅丝的话。洛比娅安娜怔了怔,只觉得又气又急。精灵的寿命要比人类长得多,她的年纪比雅丝大得多,但在精灵族只能勉强算是少年,之前根本没有与人类打交道的经验。
她不明白泰雅奇蒂丝没有声援她,其实是为用这番对话试探佣兵的反应。
精灵的心思要比人类纯粹许多,但并非不懂察言观色,相反比某些人类更精于此道。人类佣兵的表情十分微妙,他们似乎确信了什么。为何他们的表情会突然出现一丝愤恨?泰雅奇蒂丝发现,他们确信的恐怕不是她希望他们相信的东西。
泰雅奇蒂丝心中一跳,也许雅丝是对的,不管是出于何种理由精灵将人类驱赶出界,都已经是一种干预,既然精灵可以干预人类,那么人类为什么不会攻击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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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现在。泰雅奇蒂丝还想为挽回局面做最后一次努力。可回忆只带来了更多疑点。
“我们没空听你废话。那个人族小妞,让开,看在大家是同族的份上,或许兄弟们还能饶过你。”
“饶过?身为人族,居然和异族同流合污,更不可饶恕。”随行魔法师当中传来冷冷的嘲讽。
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位精灵与雅丝也多少培养出了点默契,但毕竟谈不上真正的了解。泰雅奇蒂丝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意出手。就算冲突无法避免,也要先找到合适的时机,在自己掌控之下。
可她忽略了雅丝是一个别人都衣锦夜行,她却偏偏敢招摇过市的女人,不会等别人计划好了再行动。在别人都穿着青绿等色容易隐蔽的衣饰的精灵之森,雅丝却凭一己喜好穿了一身玫瑰红红色的猎装,这样的时刻,让雅丝沉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她确实没有开口,因为她已经用行动说明了一切。
火焰燃起,毫无预兆,悄无声息,将众人环绕其中。
雅丝没有使用高级魔法,这只是任何一个火系魔法师都能做到的最基本技能,把火元素凝聚成真正的火焰。当一个魔法师达到一定水平之后,可以不经过冥想等准备,通过精神力瞬间引燃火焰。这可是在森林中,一但火势蔓延开来,佣兵们虽然人数众多,但不会有半分优势。
不过顷刻之间,火借风势,蔓延得极快。火苗高高窜起,冲向天空。人类对被困在中火焰有种天生的畏惧,佣兵们有一霎那的慌乱,这一刻,就是给予雅丝等人最好的机会。
对方也有随队法师,所以雅丝燃起的火焰根本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时机稍纵即逝,若错过,她们就必定陷入完全被动的状态,根本毫无胜算。
然而此时她们已被佣兵包围,周围都是树木,完全没有适合藏身、能做掩护之处。可泰雅奇蒂丝需要的时机就在眼前!泰雅奇蒂丝曾畏惧森林,幼年时她跌跌撞撞地跟随着族人的脚步在林中穿行,总是满心恐惧。树冠浓密,难得漏下几缕阳光,林中常年阴郁;而不知名的凶猛野兽潜行其间,择人而噬,野兽踩出的小径盘根错节。精灵没有强悍的身体,远远不如强大的魔兽耳聪目明,森林是魔兽的天堂,随时能置人于死地。然而随着年纪渐长,她却发觉事实并非如此。森林总是沉默地倾听和给予,从不索求。
在森林中,树木就是最忠实的依靠,这依靠往往比人更加坚实。
她仿佛又变成了小孩子,光着脚站在潮湿的苔藓和腐烂的落叶上。魔狼幽长地嚎叫,鸟儿吵闹,在树枝上蹦跳不停,风吹过树叶,筛落一滴露珠……而她不再有任何恐惧。
她热切地呼喊着森林,而森林热切地回应。
火焰终于熄灭。而森林活了过来。
“噢,该死!她们中有德鲁伊!”
咒骂呼喊声此起彼伏。
刚硬的枝条变得柔韧修长,如愤怒的巨型章鱼,全力挥动着有力的触手。低矮的草叶伸长如鞭,如溺水之人的手指,死死缠住不属于这片森林的一切。
“干嘛不让它们离我远点!”雅丝弹起几点火星,烦躁地赶开不合时宜缠住她靴子的几根草叶。
洛比娅安娜不满地大声道:“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三名女子沿着泰雅奇蒂丝指挥树木开辟出的道路,迅速跑开。雅丝跑开前向后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精灵族中的德鲁伊实在奇异。古老而高大的树木如同复活的远古巨人,竟然拔地行走,组成巨大的屏障,将对方团团围住。
泰雅奇蒂丝急速奔跑,心中却时时刻刻关注着敌人的情况。敌人不好对付,但总算被她们先发制人,暂时缠住了。
可不等她略微松一口气,便发现有些不对。树木组成的坚实护卫中,隐隐有白色的光芒从中逸出。
泰雅奇蒂丝虽然不解,但为了保险,还是转过头,对雅丝和洛比娅安娜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可是……”洛比娅安娜还想再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把继承人送到是最重要的。”泰雅奇蒂丝提醒她,严厉地说。
洛比娅安娜重重点头。就在此时,那白色柔光变得越发清晰,透过树木之间的缝隙,形成一道道光亮的通路,煞是美丽。
纯白色光芒中又隐隐约约晕出七彩,那柔和而不刺眼的光辉,竟令人感到无比圣洁。沐浴其中,想必能连心灵都净化。可是洛比娅安娜却感觉到那种力量远远没有她直观看到的那般无害。
“怎么会?!圣光箭?”雅丝停了下来,仰头喃喃,她的瞳孔骤然紧缩,忽然之间杀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