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又怀孕的爱妲莉亚一度忘了困扰她的那些事,等到她再度想起来的时候心情却和先前大不同了。肚子里的新生命让爱妲莉亚整个人身心灵都充满爱与喜悦,尤其这段时间里,雷欧哈德几乎是一有空就陪伴在她身边。
丈夫的体贴与关爱让她终於下定决心把事情向他全盘托出。
雷欧哈德只是静静听她说。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打断她,听完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或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在用眼神确认她已经全部说完後,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可怜的小东西,受到恶梦这样的折磨这麽久。」他最後这麽说道。
「没关系,」爱妲莉亚满足於他的怀抱和安慰的话语中。「反正那都过了。很抱歉我之前竟然……那样怀疑你和其他人,我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里我怎麽了,竟然会相信一个恶梦。」
「你不需要道歉,亲爱的,或许──」他迟疑了一会儿。
「嗯?」
「或许,可能,说不定真的有些无聊的幽灵存在。」他慢慢逐字逐句地说。
爱妲莉亚蹙起眉头。
「你说的对,」爱妲莉亚同意丈夫的话。「而且似乎深深影响了融雪,这真糟糕,难怪我以前总觉得这孩子有时候怪怪的──你说我们该怎麽办?我们不能让融雪继续怀有那些错误的恐怖想像下去。」
「不用担心。」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後用她最喜欢的方式顺着她的背脊轻抚下去。「那些我都会处理好的,不用担心。你现在只要好好地吃,好好地睡,什麽烦恼都不要有。」
「谢谢你……有你在我总是好安心,噢,我爱你。」爱妲莉亚闭上双眼,心满意足地露出幸福的微笑。
「我也爱你。」雷欧哈德的脸在爱妲莉亚看不到的角度,面无表情却语气温柔地回应她。
两人当然都没感觉到他们的上方正飘浮着一个相当不高兴的怨灵。
「尽管趁现在欢笑吧……愚蠢的母人类。」赫塔皱着鼻子哼气。
赫塔不会承认自己正有的那个情绪是嫉妒,她总认为自己只是讨厌愚蠢的女人罢了,还给这种她定义的无脑女人取了特定的名称叫母人类。
只不过是被当成生孩子的工具而已,生下祭品後也会跟祭品一起被宰掉,却对自己悲惨的命运一无所知,还因为怀孕而沾沾自喜,这种女人其实比较接近家畜──待遇比较高级的家畜,品种是人类,性别是母的,如此而已,赫塔轻蔑地不屑着。
「反正你们的日子就快结束了。」赫塔喃喃说道,然後想着,自己在这里的日子也即将要结束。她要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一个她从不曾想过和去过的地方。
这一次赫塔不只像过去那样期待着享受祭品的苦痛,而是期待着一场屠杀。一场真正的屠杀,一场属於他们的结局,用来庆祝与象徵她在这里的日子的结束。这样再好不过了,赫塔淡淡地牵动嘴角。
赫塔看得清清楚楚,整个家族上上下下真正在准备的当然不会是什麽庆祝新生儿的活动,而是献祭仪式。其他亡魂由於能够活动的范围受限所以根本没发现这件事,融雪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她们,她们不知道的事情融雪当然也就不知情,还傻傻地数着离自己的生日有多少日子。
赫塔知道他们根本没打算等到融雪的十六岁生日。
不过这些都还是之後的事情,赫塔现在还有另一出小小的好戏可以看,她当然不想错过。她来到融雪的房间附近,依然隐藏着自己不让她们发现。
爱妲莉亚向雷欧哈德坦承这件事情的消息当然马上传到融雪耳里,赫塔好整以暇地欣赏这个小女孩收到这个「惊喜」的反应。
融雪当场觉得自己心脏和血液立即凝固,也无法呼吸。她脑子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想晕倒,而是想直接在这个时间点、在这里以这样的姿态死去。
她这几年来的戏都白演了。
一切都是捕风,尽是捉影,全是徒劳。
融雪的脑海中浮现所罗门所着的传道书中的经文。
「彼此的结局都一样。这个会死,那个也会死,全都一样。一切尽都空虚。」传道书第三章十九节,她还清楚地记得是出自这个章节。
眼泪像是雨水滑落窗玻璃上那样经过她的脸上然後滴落,像是要提醒她还活着似的不断涌出。是的,她并未如她刚才所希望的那样就此死去。
其他人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於是只好安静的不出声,默默地伫立在一旁。
融雪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只是放任自己像死去了一样躺着动也不动。泪痕才刚划下就被新的盖过去,希望和动力都随着泪水从她体内离开,在空气中逐渐乾涸。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安安静静地像植物枯萎那样失去力气,最後逐渐失去清醒的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恍然中她想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或许明天事情会有转机,或许明天她会想出办法来,或许明天醒来她会发现一切都是怪梦一场而已,或许……
然後融雪沉沉睡去。
但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房间里。不但昨晚临睡前设想的那些可能性一个都没有实现,映入眼帘的景象反而直接且强烈地向她宣示情况远超出她预期的糟糕太多。
融雪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铁制笼子里,她的周遭都是大小不一但款式类似的铁笼,关着许多她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全都是女孩子,每个看起来年纪都比她小──有明显小她很多的幼童,也有看起来只比她稍年轻一点的女孩。
令融雪感到窒息的是她看到爱妲莉亚也在其中一个铁笼中。
「赫塔。」融雪用尽全身剩余下来最大的力气用意念喊着。
没有任何回应。
「我知道你在看,赫塔,是你遵守承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