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我梦见了好多人,梦见了许多事。偶尔柏翰会把我摇醒来喝水进食,我虽然完全没有食慾,但是理智上知道多少还是要吃一点。最後我的身体慢慢的康复了,脑袋也恢复清楚了起来。我开始又可以思考,甚至,我又能开始笑了。
「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永生人?」我问他。
「因为你在找水喝,」王柏翰答得理所当然。「永生人不会死,根本不需要喝水。」
「原来如此。」
然後又是一阵沉默。
或许我和他都太久没有与人对话,讲起话来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相处的时间以沉默居多。
「我从来没想过这世界会变成这样。」我又开口。
王伯翰没有回答,我们相视几秒之後两人都笑了。
当初又有谁能预想得到现在会是这光景呢?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只是一个天然的半山洞加上一些简陋的遮蔽物罢了,既称不上洞穴更不能称之为房子,当然也没有自来水和电,但我觉得这样的栖身之处已经非常好了。
我们储存雨水来作为饮用水,食物就靠采集和狩猎,耕种真的是没办法做到,因此常常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采集食物之外的空闲我们常常试着制作各种工具和家具,绞尽脑汁去想有哪些我们采集或捕猎得到的材料可以替代着用,因为我们不想冒着被永生人发现的风险下山去蒐集物资。我开始学会辨识各种野生植物和它们的用途,开始学会观察和跟踪野生动物,跟着牠们有时可以找到水源和额外的食物,甚至是一些意外的物资。
必须非常辛苦的劳动才能勉强过日子,我却喜欢上这样的生活。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也很好。
有一天我和柏翰做了陷阱想嚐试捕捉大一点的猎物,进到山林身处布好陷阱之後正要离开,却看到一个全身烂得不成人形的「人」。
那个「人」似乎也看到了我们,停下他的脚步。
我全身都颤栗起来。
能够以烂成这样的躯体存活着的,只有永生人。
我想拔腿就跑,柏翰却按住我的肩示意我别动。
「他在这一带很久了,我遇过他很多次。」柏翰用只有我听得到的音量对我说。
「那你还在这里定居下来?!」我很吃惊。
「他每次看到我,转身就走了。」柏翰回答。
我明白柏翰的意思。
永生人一旦发现非同类,只会立即冲上前来捉人,并且同时间所有附近的永生人都会马上加入围捕的行列。
那是非常令人恐惧与绝望的遭遇,经历过一次之後一辈子都会做恶梦,而且是醒不过来的那种魇梦。
而眼前的这个「人」就如同柏翰所说,往後退了几步之後踉踉跄跄地转身走了。
那蹒跚离去的背影看起来竟是如此孤凄悲伤。
他不是永生人。
否则柏翰早在遇到我之前就会被一堆不死怪物抓去灌永生水了。
「请等一下!」我朝他喊。
他站住了,但没有转过身来。
「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意识独立的人吧?」我问。
「我──我叫──黑嘉──丽──」他的声音像是声带受到严重伤害後的破哑,又彷佛是从幽深洞穴传出般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