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融雪的继承人,」阎初再度玩了点文字游戏。「而我见过她,曾经受到了她的……照顾。」
「噢,天呐,」艾米里耶诺呐呐自语。「这竟然发生在这麽远的地方,在那麽久以前,然而现在希望却辗转来到这里……无论如何,只要你随时想到有任何我们能做的,尽管吩咐下来就是。」
「我会的。」阎初说。
「虽然这麽问可能有些无礼,但我是否能问你寻找那女孩的私人理由?应该说,听了你刚才说曾经见过她且受过她的照顾,实际上我是想要询问多一点的细节,也许我可以去请教地方上的耆老。」领主说。
「我爱她。」阎初答。
如此简洁的三个字让艾米里耶诺一时之间愣住了。他原本是打算问个详细的,但是现在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和她曾有一小段相处的时间,後来她的形体消失在我面前,但我肯定她还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阎初看得出领主原本的意图,内心也存有一丝希望,觉得告诉领主或许会有渺茫的机会真的问到了某个耆老给了点什麽有用的线索来,就算只是间接的也好,於是自己说了下去。「之所以说短,那是因为我觉得和她相处的时光再多也不够,不过在旁人眼中或许算长的了。她的家遭遇了诺亚信徒的袭击,她的哥哥带着她来到我的家乡,住了下来。但却没想到其实诺亚早就来到我的家乡了──那里早就变成诺亚的大本营了。」
「那後来呢?」艾米里耶诺瞪大眼睛。
「後来融雪追到了诺亚,而她在场目击了诺亚的终结,她应该是在那时候获得了和融雪相同的能力吧?总之她领悟了那个融雪懂得,但是一般人不懂的东西。」阎初说。
「那你们是怎麽相遇的?照这样算下来,她遇到你的时候……她的年纪应该早就超过正常人能活的寿命了吧?看起来难道不会……像个年长的女士吗?」艾米里耶诺小心地选择措词。
「我十岁那年遇见她就是个小孩模样,後来我们一起长大,直到她消失时看起来还像个少女。」阎初说。
「还从小孩的样子长大吗?真是太……神奇了。」领主喃喃道。
「之前我也觉得这件事超乎我的理解。」阎初说的是自己的存在。
「关於家父,你还有什麽其他想法吗?」艾米里耶诺回过神来之後问。
「目前暂时没有,我想先再观察看看。」
「好的,之後再麻烦你了。」
阎初开始每天早上例行探访费德。刚开始的几天,费德在一感觉到有人进门时还会兴奋地冲过来,但是一靠近阎初就发出尖啸、满怀恐惧地连滚带爬奔回遮蔽处去。几次以後费德只是躲在遮蔽处里瑟缩着。
费德的体能随着阎初的一次次到访而逐渐衰减。随着他活力的衰退,他的外貌也渐渐地越来越像个人。
艾米里耶诺和城里对这件事情知情的人都为此兴奋不已。
可是到了最後,费德虽然看起来人模人样了,却只能被束缚着躺在病床上呻吟。其实他连走下床的力气都没了,但为了确保万一,领主还是下令把他铐上特制的手环和脚环。
阎初直觉费德应该是快死了,想要停止每天例行探视费德,但艾米里耶诺却极力劝说阎初不要中断。
「家父就快要恢复成人了,请不要让他再度变回怪物,我们会非常伤心和失望的。」艾米里耶诺的眼神中闪烁着混杂着贪婪的丑陋光芒。
从领主的言表之中阎初看得出来领主并不是为了费德,而是为了自己──艾米里耶诺妄想着能维持现在的模样永生不死的渴求溢於言表之外。费德要死就让他去死,领主全身的细胞都在无声地大喊,只要能研究出那个方法来,地底下要抓多少只上来实验就有多少只,全都是随时能替补的消耗品,用完即丢也总比屯在地下要强得多。反正就算真的用光的话,牺牲点村民也能制造出来。无论如何他手上还有一张王牌,那张王牌被他以女儿之名豢养着,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这是个不能宣扬的大秘密。
阎初内心中想着,艾米里耶诺此刻的模样比阎初的一次见到的费德外型还要丑陋上不晓得多少倍。小九曾经说过,恐惧其实就是相反的祈祷,会召唤出一个需要永无止尽的痛苦和牺牲的怪物,就像诺亚曾经做过的那样。那麽只要一无所惧地诚心祈祷就能抵消这一切丑陋的人事物吗?全心全意地相信……当鄙恶的事实摆在眼前时,要如何全心全意坚信地祈祷?阎初不禁想着,或许是她的性格单纯才能领悟那个无法言传的道理,而自己的心思总是过於复杂。帕奇诺也说,「答案很简单,就是你这种脑袋聪明总是把事情想得很复杂的人才会想不通。」
然後阎初想起了垂死的费德。如果是小九或融雪在的话事情就能马上迎刃而解了吗?或者他该认真思考的是,假如此地的诅咒真能解除,而这里的人却依然能不死的话──就像自己这样──是不是反而是更糟糕的事情呢?艾米里耶诺的眼神完全透露出鄙恶的内心,像这样的人一旦获得永生真不晓得会做出多恶心的事情来。
所以费德必须死。必须让这里的人在恢复成一般人的同时,也得像一般人那样会自然死亡。清除掉地底下的怪物後,他和帕奇诺就能自由地离开了。
於是阎初下定决心,知道自己该怎麽做了。
这一次米蕾拉再溜进阎初房间时,他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你不必蹑手蹑脚的。」阎初说。
「你连眼睛都不睁开就知道是谁啦?」米蕾拉问,语调夸张。
也只有你才会这麽无聊没事偷溜进别人房间,装模作样地不出声自以为能成功吓到人。
「无论是谁都不必蹑手蹑脚的。」阎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