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子却是斜着眼睨了睨卫若子,突然道:“这半夜三更的,又有冯老头领着。嘿嘿,我老爷子若没猜错,你这是打算去给那皇帝小子做魂引通异世的罢?”
卫若子摊手,认得很是爽快:“难不成您老以为我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是专登跑来参观皇宫的?”
神机子别有意味地看着卫若子,道:“你可知道异世之门一旦开启,会有甚的后果?”
卫若子也别有意味地回看着他,道:“知道呀。您老早不同我说过么,乾坤出,阴阳裂嘛。”她勾了勾嘴角,微讽说道:“乾坤镜出,阴阳逆转。所谓阴阳逆转,指的不就是异世相通么。”
卫若子这话本是讥老头之前在渝洲商馆里头满嘴跑火车忽悠自己时的说辞,谁知这老头非但没见脸红,反煞有介事地大点其头:“然也。此世为阴,彼世即阳。异世相通,阴阳逆转。如此说法却是不差。那么丫头,你可知皇帝为何定要以你之魂,启通异世?”
卫若子想了想,决定认真答他:“据传乾坤镜有通天之能,内藏诸般法宝,坐拥无数神通。说它撒豆成兵剪草为马者有之,说它移斗换星驾云喷雾无所不为者亦有之。那些传言虽嫌夸大,其实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据有亲历其境者云,乾坤镜内,确实别有乾坤。”
卫若子绷着面皮,款款说道:“虽不至撒豆成兵移斗换星这般神奇,但纳百万大军而无滞,予放予收,任人调用,却是有的;藏万千粮草其中,供养一城百姓浩浩兵马数载不竭,亦是有的;甚或还有,将一座城池眨眼之间化为飞灰的厉害火器,据传那镜中乾坤里头,更是储有无数。”卫若子至今能记起福伯沙哑着声音,眼眸发光地向她描述夫人当年是如何从乾坤镜中变幻出各种神通时的样子。那时她便猜想过,那所谓乾坤镜,怕真是那个世界各种玄幻小说当中猪脚必配的空间法宝一类的神奇外挂,俗称——金手指。
卫若子瞧着神机子道:“皇帝眼红的,兴许便是这些吧。”她顿了顿,慢慢又道:“那些不是传说,那些是皇帝当年亲眼目睹切身领教过的。那乾坤镜这般厉害,我若是皇帝,我也会想尽了法子要将其纳为已用的。你想想啊,诸般神通一朝在手,放眼下天,谁敢不臣!若这宝贝在自家手中掌着还好,倘是落了别家,为人所用,哪怕他是个皇帝呢,他不也得臣?”
神机子却是眨了眨眼,道:“既知这东西厉害,你却还要去助皇帝?”
卫若子也眨了眨眼,道:“我不是去助他,我是去助你那乖徒儿。”
神机子抖了抖长白眉毛:“哦?”
卫若子很是有耐心地继续与他分说:“所谓魂引,即为信号。异世通不通,不在乾坤镜,亦不在血玉电池,而是要看我这个异世之魂连通异世的信念强不强。强,则异世通;不强,那么魂飞魄散,乾坤镜寂。”说白了她丫就是一WIFI信号,没有信号,即便乾坤镜再神通广大,那也是白瞎。那日在吴家村,她便已经让乾坤镜雷声大雨点小的阵势给闪瞎过一回了。后来回过神来细细理了理,才彻底弄明白自己这个被人抢破了头的异世魂引的重要之处。
果然无论到什么时代,抢WIFI才是头等大事。
陈七当初在这事上头,其实给她解释得很仔细:血玉电池一旦扣上乾坤镜,白光亮起,那么穿越仪便已是开启了。穿越仪一待启动,那么便需将她敲晕,使异世之魂离体,意识便能被白光感应,将她送回她所来的时空。然后后果是,离魂之后,若异世不通,那未她的魂魄也无法重返肉体,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当初陈七给她的建议,是叫她哄着莫安之打头阵先去当一当WIFI,叫莫安之这个遗传WIFI代她先将异世联通,届时她便可审势而行。或进或退,穿或不穿,她皆能从容选择,万无一失。其时的卫若子信陈七信得妥妥的,深以为然。
后来她当然是彻底搞清楚了:原来莫安之那丫根本就不是什么“可用WIFI”源,反是她这个正宗信号体的金刚防护罩。陈七老爷子最终所图是她,忌惮的,却始终是莫安之。那些所谓的万无一失,所指的,却是陈七老爷子的万无一失。
……
……
卫若子冲神机子笑了笑,耐心细说道:“一则,我要让乾坤镜永远只是个传说,我得确保皇帝没有利用异世神通的能力。我不会让皇帝有机会拿乾坤镜去对付莫安之。即便这种可能只有万一,我也得帮莫安之将这隐患给提前除了。”
她从未帮莫安之做过些什么,好歹在最后,她总得为他做些什么。
“再则,皇帝想认回莫安之这个儿子,但却始终对于他跟你神机门的关系有所疑忌。杜师兄在吴家村将乾坤镜送交给了皇帝,可并未完全打消息皇帝心中的怀疑。自吴家村回宫,我、乾坤镜、血玉兵符皆已在皇帝手中,皇帝却并未有所动作,反是借口莫安之伤重,我欲生子,将我又放了回去。皇帝多此一举,想来应仍是在试探莫安之的反应。”
“皇帝以为我想重返异世,以乾坤镜相诱,要求我主动离魂,供他为引。你知道你那乖徒儿是个甚么脾气,他若发现我跟皇帝有这个交易,必会设法阻我留我。他若是设法阻我,想必动作不会太小。师父你想想,皇帝多阴险一人啊,莫安之没有动作还好,他若乱来,那他跟你的这个师徒关系,还能瞒皇帝多久?您是知道皇帝有多狠厉的啦,皇帝若知道莫安之背后还有您老人家,想必他拼着不要儿子,也会雷霆手段,先灭了莫安之这个逆子再说吧?”
卫若子摊手道:“所以啊,想来想去,我只有乖乖顺着皇帝的意思,主动进宫供他拘魂做引啦。也只有让皇帝先将乾坤镜给引动了,那么不管结果如何,异世通是不通,反正皇帝对莫安之再不会猜疑防备便是了。那么他对认回莫安之这个儿子,便多少会存上几分奢念。对于莫安之来说,那几分奢念,便是他的机会。”
“看来,丫头今晚是准备让皇帝那小子空欢喜一场了。”神机子眯眼看了看卫若子,眼神温和慈软,“不过……魂飞魄散?这事儿我那乖徒儿可知道?你这般为他,他居然没拦着你?”
卫若子抿着嘴,一脸“你说呢”的表情。
神机子“哈哈”一声,晃动着他那白花花的脑袋,却是大摇其头。他看着卫若子,一脸“我怎么认识你”的痛心疾首:“老爷子我真搞不明白你这丫头到底是个甚么脑袋!一时精得跟个鬼似的,一时笨得像个白痴。你就不想想,那面破镜子要真像你说的那般好用,我那乖徒儿不早拿着它兴风作浪号令天下去了,哪还用得着玩儿命地跟皇帝小子玩那些猫拿耗子的鬼把戏?要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我那乖徒儿怎么还想着法儿地把那破镜子送去给皇帝?”
“我还真忘了问了。”老头不说还好,这一说,卫若子反是恼了。她冷着脸,盯着神机子道,“可巧了,这话正好也是丫头要问师父您的。敢问师父,据说乾坤镜偌大神通,这世上却只得您一人知道启用之法,您明知厉害,却为何偏不授传给徒弟知道?您不教还算了,您还要在您那乖乖好徒儿面前,各种欺瞒遮掩。您倒是说说,您这玩的,究竟是哪一出?”
要不是这老人家各种遮瞒忽悠,莫安之又怎会棒着个宝贝当柴火棍使?莫安之要是打一开始就清楚明白乾坤镜的玄虚厉害,她初初穿越而来时,他又怎会认不出她这异世游魂?他若一开始就知道她这异世孤魂和乾坤镜的要紧之处,他便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那皇帝老子**得各种找不着北。
卫若子郁闷道:“若不是您老人家刻意瞒隐,您那乖徒儿不定早拿着那乾坤镜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去了,哪还用得着我这时节赶着投胎般屁颠颠地赶去送死?”
神机子大呼冤枉:“丫头你怎么能这么编排我!老爷子我那是一片好心用心良苦知不知道!想我当年从泯山寻着那小子时,那小子初逢灭门横祸,又刚承换面之苦,亲见其母人前授首,再见养父惨遭屠戮,一身戾气,满心仇恨,我若是再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同他细细说道一番,饶是他心性坚忍,怕也得立时发疯。”
“再者说,男女情事最是难扯清楚,你以为他那个乱七八糟的娘,会同我说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神机子扯了扯长白胡须,白眼连翻:“老爷子我也就是猜猜罢了,除了他娘,谁整得明白那小子的生父究竟是哪一个?”
卫若子被堵得半天说不了话,只能干瞪着老爷子,一时却是不知该如何指摘。
卫若子决定翻过这一篇。
这老爷子神出鬼没来去由心,连莫安之那种耳目遍天下的特务头子,也难把准这老爷子的行踪下落,这时节既是凑巧撞上,卫若子决定还是得抓紧机会跟老爷子好好把新帐旧帐一起算算。反正送死这种事情,能晚一刻是一刻,她又不着急。
夜色如墨,月敛星沉。轿子被冯公公引领着,沿着墨色沉红的宫墙,沉默地行走着,速度均一,不急不缓。巡查的禁军看到这乘绕着宫墙行走的奇怪小轿,想要上前发问。远远看到打前的冯公公,却是悄悄地退了。
冯公公领着送进宫的人,必定是皇上正等着的人,谁敢多问?
轿子里头,卫若子沉着脸,瞅着神机子,不依不饶:“那是你跟你那乖乖好徒儿的事,我同您计较不着。我只想问您,那时在渝洲城,你那乖徒儿被人打得人事不知的时候,我急得跳脚的时候。师父老爷子,请问您老人家那时在玩什么?”她鼓圆了眼咄咄瞪着神机子,指控道:“您老人家无视床上躺着的徒弟,却是整了一堆的瞎话鬼话来糊弄我,逗我玩儿,让我给你整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