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九四五年春,豫西陕村抗日斗争正如这季候的更迭,到了“春寒料峭”、“咋暖还寒”的季节,这样的季节是给人希望,又给人艰难度日的紧迫感。老辈人常说“春荒”难度,日子难熬,来形容青黄不接的“春荒”。然而,春季又是一个蓬勃着生机的季节。那年月,华夏民族在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路上已经艰难行走了八年,那是日本侵略者最后的疯狂,国共合作貌合神离的非常时期。
由于抗日斗争的需要,中共豫西地委决定将随营学校改为豫西公学,秘密为地方和部队培训基层领导干部。当地大户人家——大地主、伪保长,张耀宗的独苗儿子张鹏举正是豫西公学的第一批学员。且是最优秀,最有培养前途的学员之一。
张耀宗是一位开明的积极支持抗日的地方绅士,但也是国民政府委任的一方小官吏,说好听点,是一方百姓的父母官儿,照当时的社会之风,张耀宗可以是地头蛇一级的人物。然而,他没有倚仗权势,横行乡里,假公济私,为自己敛财,倒是利用自己祖上几辈人创下的基业,拿出自家殷实的老底儿,为前线抗日将士捐钱捐物,购买紧缺物资,冒了炮火的风险支援抗日前线。他也曾在国民政府的各项税赋名目上为难万分,在许多穷苦百姓无力支撑那些税赋的大前提下,不得已地垫上自家老底儿,去充任积极完成任务的一份子。国事家事,在张耀宗眼里都是事儿,但比较起来,依然是国事偏重了些。这更多的原因也许是在其位谋其政吧!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精神的一方绅士。因此,土地革命时期,曾经受过张耀宗恩惠的杨富提醒张耀宗出去躲避一下风头,身正不怕影子斜,张耀宗自信自己未曾亏待过陕村百姓,陕村百姓也绝不会无中生有,治他于十恶不赦的大罪。
鹏举自作主张进了公学,学习军事,投笔从戎,唯一的愿望就是带兵打仗,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为中国人出一口恶气。
在鹏举的再三请求中,张耀宗终于明白,这个儿子是留不在身边了。因此,他执意要让儿子先完婚后参军,这是一个不可言说的心结。在张耀宗看来:上前线,子弹没长眼睛,万一……。到了那时,也许……他眼前一片模糊,再也没有想下去的勇气。
张耀宗最终同意了儿子娶家生丫鬟刘春燕。
春燕的父亲刘稼轩十几岁就到张家做长工,他聪明好学,朴实做人。不过几年功夫,就成为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张家有上千顷土地,刘稼轩都熟悉得如自己的十根手指头一般。刘稼轩为人厚道,做人实在,与张耀宗年纪相仿,深得张耀宗青睐。
张耀宗从父亲那里接过张家基业不久,就委任刘稼轩为管家,稼轩成为张家里里外外不可或缺的重量级人物。就在同年,张耀宗把母亲早年分派给自己的丫鬟尚爱菊许配给刘稼轩,并一手为刘尚二人操办了婚事。他们成婚三年后,生下女儿春燕。春燕比张耀宗的独生子张鹏举小两岁,五岁入张家私塾读书。张鹏举无姐无妹,无兄无弟,春燕就成了鹏举做哥哥的唯一资本,他时时处处保护这个异姓小妹。他们青梅竹马,一起玩,一起读书,两人并不懂得尊卑之分,自顾了喜欢,以致爱恋。他们在私塾里度过了懵懂而美好的童年,鹏举十四岁走出张家私塾,到县城公学读书。离别的日子,加深了他们的思念和牵挂,逐渐地他们都懂得了对方至于自己的珍贵,以致私定了终身,决定两情长相依。
三生石上的盟约,往往是当事者一生一世的心灵羁绊。
那年,张鹏举私自悔了父亲钦定的娃娃婚,那是张耀宗为儿子选定的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为此,失望到极致的张耀宗第一次打了宝贝儿子。李梅兰一向对丈夫百依百顺,这次,因为心痛儿子,她吼出了一句让张耀宗深思的话语:“子不教父之过呀!你——”
李梅兰气得浑身哆嗦,一屁股跌坐花梨木圈椅上,泪水就像决堤的湖水,在面颊上涌流。
在那一两个月里,张耀宗虽然面子上与儿子不相往来,一副冷脸包公的模样,但内心却是悔恨交加。每当看到儿子来回走在他面前低头不语的神态,张耀宗内心既矛盾又心痛,不知道怎样才能挽回那一掌对于父子情的伤害。
张鹏举上了豫西公学,张耀宗真是悔不当初,悔当初不该放纵儿子到外面读书。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改变儿子从戎的决心。张耀宗一厢情愿地想:也许同意儿子娶了刘稼轩的女儿春燕,将是一个不得已中的万全之策。
然而,新婚之后,张鹏举只是与新娘子度过了三天的蜜月期,便离开**,告别严父慈母,追随迁徙到涧北的豫西公学,在艰苦的战争炮火中与学员们一起学习军事,研读政治,经历磨练,最终成为一名智勇果敢的战斗指挥员。1947年随陈谢大军渡过黄河,转战中州大地,……。
后来的日子里。张家发生了一幕幕令人唏嘘慨叹的故事。张鹏举,张家唯一的香火传承者,万贯家财的继承人,却始终站在红尘之中,故事之外。刘春燕由十六岁的纯情小少妇,变成了满头银发,一脸沧桑的“姥姥”。几十年的光阴,张家、刘家,以及那一方养育了他们,曾经美丽,也曾经满目疮痍、灾难重重的土地,都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化。
张鹏举梦中的故乡,他爱着的女孩——刘春燕,只能在他的梦中珍藏,脑屏上萦绕。刘春燕,曾经明艳美丽,曾经憧憬着烂漫青春,美好爱情的娇俏新娘,盼夫归,何止是望穿秋水,望断南归雁?
三生石上的海誓山盟,命运这只难以驾驭的驳船,几十年光阴如梭,容颜已改,心却依旧,漫漫人生,如沧海漂泊,彼岸究竟有多远?!少小离家老大回,当已经是爷爷辈的张鹏举从台湾回归大陆时,乡村故土也已经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