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恍忽中忆起了家乡,他是浙人,其父做过官,其母是江南一带的世家小姐,也算得书香门第,自小便跟着其母念了一肚子书,无疑往后的打算,便是入京赴试,岂料父亲在他十三岁时病逝,留下他跟母亲以为数不多的田产渡日。采臣长到十六,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又喜结交江湖上的朋友,有次巧遇了七宝斋前任斋主赵无尘,一眼被他相中了,收了他为关门弟子,这才做了七宝斋的收帐人。
宁采臣浸入回想,无尘要收他为弟子那日,自己曾问:“我在江湖上的朋友们都说,我要练武已是晚了,就学也学不出什么成就,何以老师会选上我呢?”
赵无尘对宁采臣说:“不然,你若跟了别的人学武,的确是晚了。但我七宝斋与别派二样,你虽年纪大了点,但有慧根,悟性又高,将来一定大有可为。而且我观你面相,你以后会有段意想不到的姻缘和灾祸,与我七宝斋也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你放心,你入了我门,我保你学成,总好过你赶考什么的,现如今官场黑暗,你没有关系,怕是中不了榜的。”
宁采臣听后,深以为然,他已经过了乡试,却在省试时落选,中榜的,无不是有后台的世家子弟。自己孤儿寡母,哪有人情可托。又没钱财打通关系,自是无望中举。随拜了师父,改学武艺。赵无尘不负前言,只三年便教出了个少年高手。是年便打发宁采臣出师收帐,采臣行走江湖年半,诸事顺利,直到来德川,至北郭王保店,竟撞上了虫师这档子事。
莫非师父那年说的灾祸,指的就是这桩么?宁采臣想。又记起赵四,至今未能找到,思之越加忧心,正犹豫间,耳边云二叹息着,“你不肯再去,原也怪不得你,那么我唤醒了你吧。”
宁采臣咦了一声,“云二侠,你方才说什么?唤醒我?”
“是啊,不唤醒了你,难道让你继续做梦么?你虽跳出了小倩的梦,但你自己的梦却还没结束呢。”
宁采臣又有些不明了,问:“做梦的人可以进入别人的梦么?”
“怎么不能?梦象水一样,都是相通的。只不过,梦虽相通,却有强弱之分。小倩的梦有灵虫,比你强,所以她的梦重叠了你的,因此梦中有些东西,你不觉得很熟悉么?”
宁采臣思索着,“不错,我在她的梦中,总是觉得有些景色,象我家乡的地方,原来那些便是重叠的地方么?”
云二嗯了嗯,“是呀,还有家俱摆设,你见过的,或者你用过的,也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宁采臣想了想,“这么说来,要进别人的梦,是不是自家也要睡着了才行?”
云二的声音说道:“原则上是这样的,但也有例外,比如灵力超强的人,是可以醒着进入别人的梦的,知秋一叶不是曾进过别人的梦么。”
“知秋进的,是谁的梦?”
“能让一个道家高手入梦,你想是谁的?自然还是她的。”
宁采臣摇了摇头,“不对,那个时候,小倩还没有睡,她是在遇到元真后,才受了损伤睡着的。知秋一叶进入的,肯定不是她的。”这话说过,云二哑了一阵,隔了会儿,才说:“你的心思倒是灵敏,嗯,知秋一叶进入的梦,可能是别人的,只是我还没想到,谁的梦这么厉害,可以让一个道术高手入梦。”
“是不是丁坚的?”
“丁坚的梦只能控制他自己,知秋一叶怎么可能受他的影响?喂,你问个不休,到是想不想救人呀?不救人的话,我拉你出来了,做梦太久,对你的身体可不好。”
宁采臣举手说道:“云二侠,你不是说过,醒着的人也可以入梦的,你拉不拉我出来,与我救不救人,没什么关系吧?”
“唉,真是的,你想醒着入梦么?知秋一叶是醒着的,却差些儿出不来,你也要步他后尘么?你若不是控虫的高手,还是不要这样做梦,在虫师的梦里,你越清醒便越危险。非但救不了人,自己也会坠入梦的深渊,再也出不来。”
宁采臣被她说的出了一身冷汗,“是这样啊,那我还是别醒了,就这样送我入梦吧。”
云二笑了,“好哥哥,果然有情有义,那我送你再进小倩的梦里吧。”
宁采臣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你做好了。”才说完,身子一轻,又一沉,耳边听云二说:“哥哥,你在梦里闭上眼睛做什么?你应该睁大点,好看清楚梦境,找到小倩的真身。”
宁采臣听了,却是有道理,他这会子早睡着了,要不然怎么会做梦?做梦的人入梦,还用再闭上眼睛么?忙依言睁开,眼前的景色又变了,自家站在片田野上,碧绿绿的小麦翻着波浪,映着远处稀疏的农庄,几头水牛,一副江南水乡的情景,让他陌生而熟悉。这跟他家的乡下,好生相似。这么想着,听云二的声音对他说:“你要仔细观察,你见过的,和你没见过的,要区分开来。要知道,你在小倩的梦里,而小倩的梦包含了你的,你千万不要搞错,不然拉错了梦中人,可就糟糕了。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这次,拉的是你梦中的小倩,而不是她的,便再也唤不醒她了。”
宁采臣脑门上又出了汗,“我要怎么区分?按你说的,她的梦重叠了我的,我怎么知道梦中所遇的,是她的还是我的?”
“你自己的梦很好区分的,因为你的梦内,都会有一个东西,那是你自己在梦内设下的标记,可以用来提醒你,这是你梦里还是她梦里。这并不难找,难的是,小倩的梦,并不只是包含了你的梦,还有别人的,那些人的梦,可能会干扰到你,让你找错方向。”
“还有别人的梦?”宁采臣又茫茫然了。
“对呀,你别忘记,十方丁坚和知秋一叶就在左近,他们也在做梦,也许也会进入这个梦内,还有,除了他们,元真,少林水镜,还有你四姐姐,也可能在梦内。还有,这儿还有个人,做梦的本事超过了一般人,就是知秋一叶进入过的那个……嗯,你提醒了我,这个地方应当还有个人,灵力极高,这人是谁,我还没有找出来。”
宁采臣头都大了,“云二侠,你曾把知秋一叶拉出梦境,难道不知这个梦是谁的么?另外,你说的我一团乱麻了,是不是请你也进来帮帮手呢?”
云二笑道:“你以为我是万能的么?我也有我不知道和不了解的。这里的梦太复杂,又聚集了梦魔这种虫子,寻不到做梦人,进错了梦,那都是有的,更何况现在,这个梦一层又一层,不知重叠了多少人的梦境,更增了不少困难,我就算想帮手,也要理清了才能帮,是吧。而且,旁观者清,这句话你可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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