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颜从末有过如此为难的时候,在明知敌人是谁的情况下,却下不了手。她很想拔刀,可是这一刀斩下去,杀的是谁?是燕赤霞的肉身。黑山老妖附在她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二叔身上,却让她怎么斩得下?
黑山老妖也只是股灵力,一种影子般的存在。原本鬼是没有实体的,但到了这座兰若寺,竟有了实体。鬼在得到了虫之后,便不再是一种幻像。以前的鬼都是凭幻像给人恐吓,现在则是一种实际的存在了。只是,这种存在还是一种虚无,只是一个影子,鬼影可以隐藏在任何东西上面,阴影下,树叶的背面,蜘丝织就的网中,而最危险的藏处,便是人身。影钻入了体内,便就是生了根,你要摧毁他,就要连带着摧毁这个人。摧毁燕赤霞,她能够么?
在忽高忽低落的笑声内,怨气迅速的减弱,让知秋一叶和宁采臣都松了口气,宁采臣瞧出来云颜想动手,忙道:“云二侠,这是燕赤霞,不是黑山老妖。”
知秋一叶道:“只是个肉身,不过为什么是黑山老妖?”他有些不信,如若是黑山老妖,不是阿衡的话,燕赤霞怎么可能让鬼进入?鬼如果不曾跟生者有很深的关系,是进不了人体的。
云颜握紧了拳,说道:“知秋,你没有看出来么?黑山老妖是藏在阿衡后面的,阿衡是他的外层,内里却是黑山老妖。”随着这话,发笑的燕赤霞蓦地里收了笑声,瞬息间满殿的怨气又恢复了,一下子压得知秋一叶和宁采臣重新陷入了困境。
“聪明的丫头,竟能看出我是双层,不过,你还是嫩了点!”燕赤霞说着,慢慢张开了嘴巴,越张越大,大到了一口吞得掉一个人的样子,而口内的黑洞,深渊般无底……突地嘴巴一吐,呕出了另一个鬼影,这人墨绿的脸皮,从头到脚,爬满了黑线般的虫子。宁采臣和知秋一叶见了,又都吃了一惊,这个鬼,竟是雨人唐七。
唐七出现后,也不说话,将身子往下一扭,踪影不见。下一刻,在云颜的脚下,忽地伸出只绿手来,抓着了云颜的绣花鞋,黑线雨虫随即迅猛攀爬,转眼间吞没了云颜。知秋一叶和宁采臣看到这儿,都吓得魂飞魄散,只道这下完了,谁知那黑线虫子吞得快,败的也快。刚吞没了,便象是遇到了无形的阻力,强大的气流从云二身上挥出,把黑线虫摧残的似片片落叶,风卷残云般弹抛而出,碎成了一堆粉沫,消散于空间。
雨人唐七急忙放手,从地下弹出,饶是见识的再快,还是嫌慢了,身上的雨虫已受波及,由头到尾,竟也退了个干净,全身上下的线虫子纷纷扬扬,也消散了个彻底,却露出内里白净的皮肤,一张绿脸变白,惊惶失措中显了个明白,哪里是唐七了,墨绿之下,仍是元真的脸。
云颜瞧了瞧,淡淡道:“虫师元真!”
元真惨白着脸,说:“正是本人。你是天师门下,云二云纤然?”
云颜抬手,手上握着把刀,刀末出鞘,横在胸前,“是。”
元真惨然一笑,“果然是你,好厉害的刀,好厉害的灵力,佩服!”他说完,一个身子如影子般慢慢淡化,最后消失不见。成鬼的楼兰虫师,就此消亡,连魂都不留一点。
燕赤霞看着,血红的眼睛眨了眨,双手举起,互拍,“啧啧啧……好丫头,刀末出鞘,就废了我一个虫师。”目光下转,注视着那柄弯刀,又道:“小楼一夜听春雨?”
“是。”云颜淡然。
燕赤霞瞳孔微缩,“好刀!比传闻中还要厉害。是我差了,不应当放他来击你。”
宁采臣和知秋一叶此时放了心,盯着那刀,也是一副崇敬的样子。圆月弯刀,小楼一夜听春雨,还末出鞘,便如此了得,看起来今晚上一战,胜算极高。
燕赤霞嘴解边露出丝笑容,嘶嘶地说道:“可惜,就凭这刀,还是不够。”
云颜低首想了想,“怎么不够?”
“我还站在这里,刚才只不过试试你的刀,真要动手,你会斩么?”
云颜抬起脸,微眯了双目,“也许……不能……”她模棱两可,又道:“想不到黑山老妖的体内,藏着的不只一个,还有谁?”
燕赤霞妖异的丽脸上,展现了一个媚容,却没有回答。
知秋一叶和宁采臣却明白了,心下又是一惊,原来燕赤霞还是没有脱出鬼影的撑握,他方才吐出的,只是其中之一,内里仍然藏着凶灵,也知有几只?又想,无论有几只,这眼前的燕赤霞还是燕赤霞,圆月弯刀再利,能不能斩,还是个问题。
知秋一叶动了动身子,在元真消散后,怨气减了,他的压力轻了很多,便开口说道:“云二侠,为着天下苍生,不能放过他!”说罢喘息不止,短短一句话,竟象是说得极累,那凶灵的怨气,真的很要人命。
宁采臣提气凝神,开口道:“不可,云二侠,这刀斩下,便是伤害无辜,燕前辈的身子,不是废了么。”
知秋一叶暗暗摇首,“云二侠……你,你若顾虑,便是落了下乘……”说到这儿,怨灵大增,让他顿时喘成了一团,再也说不下去。
宁采臣不说了,只是对着云颜,连连摇首,言下之意,是不用说了。其实他就不反对,云颜也不可能说斩就斩,小楼一夜听春雨太凶,能不出最好不出。更何况,这个黑山老妖实力藏拙,在没有一半以上的把握前,她也不敢随便出刀。圆月弯刀,出手若不能胜,便会反伤自身。这是此刀的霸道的地方,也是唯一的缺点。有时候,太过强大,也是不好的。刚易折,最强的地方,也是最弱的所在。
然而,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对着燕赤霞,她能不能斩?敢不敢斩?这仍然是她目前最为难的心结,不解开这个,其他都是空谈。
斩,还是不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