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舒飞早知道了剧情,也知道了那个女子叫龚小娇。毕爱月和老贝不是带他去过他们家吗?他为了贝冰莹,他还打了黄诚斌,这个,是没人告诉贝冰莹的。贝冰莹知道,还是龚小娇后来说漏了嘴,还有老贝。他突然又想起什么,问:“萝卜缨什么意思?”
贝冰莹愣了一下,笑了,说:“我的外号。”说得很直爽,很有山东人的味道。
高舒飞也笑了,说:“黄诚斌给你起的?”
贝冰莹嗯了一声。
高舒飞说:“对啊,你就这样,自己不在意了,别人也就都不在意了。”
贝冰莹突然有点愣,仿佛听了禅语。什么从皮里肉里骨里血里灵魂里剔除啊,你根本都不在意,那些东西就都伤害不了你啊。
贝冰莹一时非常感谢高舒飞,泪都要下来了。
高舒飞非常真诚的说:“我是怕你再和他们接触,再受伤害啊……”
贝冰莹道:“我明白……。我当路人甲。”
贝冰莹边走边找,循着哭闹声,就找到了龚小娇和黄诚斌。这俩人还在相互掐呢。找到了又该怎么办?在这北京的深夜,在这北京的街。有的时候,你只能遥望。
这时候高舒飞把车停在了贝冰莹身旁,叫她上车。贝冰莹忽然就做了一个决定,上前去拉过来龚小娇,把她塞进了车里,自己也上了车。高舒飞开车,慢慢行去。黄诚斌站在那里,嘴还吧唧吧唧着,不知是在骂还是在说着什么。
黄诚斌他突然想唱一嗓子,在那北京,我留下许多情,在那深夜里,不敢问路,绣花鞋,还有老妇人,什么的。妇人们真傻啊,好傻啊,龚小娇、贝冰莹,好傻好傻,不知道我们男人们根据需要来需要你们吗?自觉不自觉的,选取,选,取。
高舒飞把哭泣的龚小娇和沉默的贝冰莹拉到了自家的农场,安排住下。高舒飞的爹妈和那个叫小杨的姑娘都惊动了起来,问怎么了。高舒飞简单道龚小娇和男朋友吵架了,贝冰莹陪着,来消消气。
龚小娇突然问贝冰莹,夜里她和黄诚斌在一起了没有。贝冰莹盯着龚小娇,知道她很在意这个,故意道:“你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吧。”龚小娇忽然又哭起来,自己给自己支撑,道:“反正他原本就是你的,是我从你那儿抢来的,你拿去用用就拿去用用吧……”贝冰莹从腹腔喷出一个笑,走了出去。
高舒飞正坐在一个原木墩儿上,看着东方。太阳欢喜地升上来,天地一片轻轻的绯红,那个叫小贝的孔雀站在他身旁。
“小贝……”贝冰莹轻轻走过去,“哎呦,我也不知道今天会来这儿啊,也没有提前给你准备点儿好吃的带过来……”
那只孔雀仿佛听懂了,走过来,看着贝冰莹。贝冰莹开心起来,和它说着一些温柔的话。
“我们小贝说下次来要记得带哦。要上班吗?”高舒飞问。贝冰莹笑笑,点头。高舒飞走向他的车,说:“我送你吧。”贝冰莹说:“你好好休息下吧,好好照顾龚小娇。我坐公交走。”高舒飞说我还是送你吧。贝冰莹犹豫一下,上了车。
高舒飞他心猿意马起来,车奔跑着,他心里晃动的却都是贝冰莹那如雀羽的眼影,那透明的小耳朵,她那透明的耳朵根、耳朵垂。
高舒飞他突然特别想吻贝冰莹,他侧目看她,她歪在车座靠背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无比心疼这个女孩,强烈心疼这个女孩。爱与不爱,往往都是从心疼不心疼开始的。
他想,他对她的心疼早已开始,从那天他在火车上看见她。
而在贝冰莹的梦里,黄诚斌一次次欲要闯进她的房门,以各种表情借口和姿势,那是昨晚的现实。
太阳好像是在一刹那间升上来了,东边天空各种云霞。
车子像轻捷的豹,贴着地面,越过原野,成为是一幅画,空间大量留白。
到了贝冰莹的公司,还不到上班的时间,贝冰莹睡得正香,高舒飞不忍打扰,停好车,静静下车,想去给她买点儿早点,关车门的时候,贝冰莹醒了,问:“到了?”
高舒飞说:“啊,到了。你再歇会儿,我给你买点儿早点去。”
贝冰莹略微一想,说:“一起去吧,你帮了这么多忙,也算我请你吃饭了。”
高舒飞说:“好啊,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下次我请你,不许拒绝哦。”
贝冰莹笑笑,不置可否。
是的,我说过当尚一陶出现时,故事开始精彩。不,是更精彩。
这个精彩的男人,他干净的手和鞋还有头发,他开着车,他那温和有着精光的眼睛,就看到了前面走着的叶晓秋。叶晓秋是个服装设计师,她的工作室有他的股份,她有时候也帮他的工作室设计一些物品图样。他和她从小就认识了,她好看的眼睛和嘴巴令他欢喜,他从五岁就告诉妈妈,想要和叶晓秋结婚。他的妈妈笑得哈哈的,说好,你快快长啊。结果他还是把叶晓秋错过了。人们说两个相互倾心的男女在一起三个月如果变不成恋人,就会错过彼此,爱情可能就变成了友情。是的,友情,不仅仅是友情,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还成了彼此的亲人。他大学时去了国外,那些日子他们基本上就断了联系,他回来,叶晓秋已经嫁了,嫁给了别人,不是他。好美的遗憾。岁月蹉跎,他们都沿着自己的轨迹奔跑着,不意上苍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叶晓秋离婚了。可是又蹉跎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能够和她在一起。五岁啊五岁,好像注定了,从那时起,他们就是亲人。
尚一陶一边在小区里停车,一边看着叶晓秋走过来。那么美丽的她,那么风采依然的她,右手腕上挂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青椒啊西红柿啊豆腐啊什么的,手里还攥了一瓶子醋,左手呢,还提着一小塑料袋鸡蛋,大概有三斤多吧。尚一陶赶紧跑过去,说:“一次别买这么多,不沉吗?……”说着,要接过那些东西。叶晓秋笑笑,说:“拿钥匙开门吧……”尚一陶于是拉开叶晓秋肩上的包儿拉链,拿出钥匙,连忙开门。他知道叶晓秋有些清高,也忙,不怎么愿意去挤着买菜,买一次大概要用几天的。
进了门,他帮叶晓秋把东西归置好,叶晓秋说留下吃饭吧,他心里很愿意,却说出去吃吧。叶晓秋的眼睛现出欢喜,她不怎么爱做饭。
他们找了一家中档餐馆,坐下,点了菜,聊天喝茶。叶晓秋看着这个男人,这个看上去近乎完美的男人,在漫长的岁月中,她也曾为他动心,可是他们都太优秀了,聪明的过了头,都没有抓住对方。当尚一陶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结婚,后来她离了婚,他俩似乎是有了机会走在一起,可是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还是没能在一起。那段不愉快的婚姻令她患了严重的婚姻恐惧症,小心翼翼再不敢轻易迈开那一小步了。女人说老就老啊,四十来岁好像已经夕阳罩顶,而四十来岁的男人正当年。她和他,同龄的他们好像不再般配。她也猜测过尚一陶离婚的原因,也很想见见他以前的媳妇儿,听听她是怎么看尚一陶的。这个似乎不应该,但是有点儿好玩儿。基本上所有的前妻都会把前夫说得一文不值,别说品质和人格,单说那他嘴多啰嗦脚多么臭啊、多么不舍得给女人和她娘家花钱啊在金钱上怎么抠门儿啊,等等诸般不良,就够吓跑别的女人了。
尚一陶和叶晓秋这么亲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尚一陶那不听话的女儿尚樱洒,恰恰最听叶晓秋的话,她们俩是闺蜜,虽然相差了二十来岁的年纪。尚樱洒是看不起一般的女性的,但她却偏偏欣赏极了叶晓秋。所以尚一陶有些话,还要通过叶晓秋对女儿去劝说。
叶晓秋看着尚一陶,笑了一下。尚一陶也笑了一下。笑什么,不用深想,他们一直都是这种心照不宣的。就在这个时候,尚一陶看见贝冰莹和一个年轻男的走进来,那男的俊朗开阔,有着欠欠的笑,像三月的想要调皮的阳光。
早饭晚报。贝冰莹早上请了高舒飞吃早饭,高舒飞回家睡了一觉,这就缠磨过来了,要请贝冰莹吃晚饭。贝冰莹没法,说AA,吃了这顿两清。
尚一陶突然有些紧张。
贝冰莹也看见了尚一陶,过来打招呼,说:“尚老师,这么巧?”
尚一陶说:“来、来,来吃饭啊?一起坐吧。”
贝冰莹向叶晓秋微笑,算是打了招呼。叶晓秋也向贝冰莹微笑,微微点头。在这一瞥中,她们的红外线其实都向对方急扫了三遍,衡量,在衡量对方。贝冰莹说:“不打扰了,我们AA制。”说着,和微笑着站在一旁的高舒飞去了。
尚一陶笑笑,明白。AA制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是情侣吧?贝冰莹为什么要解释?女孩子啊,时刻不忘自我保护吧。
尚一陶所有的细微,叶晓秋都看在眼里。十四岁、四十岁,对于女人完全不是一个意义啊。她是坦然又羞愧的,比那青春年少的容颜和身体。
尚一陶吃着饭,尽量表现得优雅。男人们其实是渴望女孩子那年轻的身体的,这是现实啊。尚一陶多么希望时光倒流,他和叶晓秋,也还拥有那份青葱。他有一个姐姐,他的姐姐已经很严肃的和他谈过他的婚姻问题,叫他和叶晓秋现在开始马上开始,开始一段并轨的人生,正午的太阳正好,还有一段漫长的夕阳红;他们都有孩子,可以不要孩子,或者可以赶末班车再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