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指着连汐问道:“你叫什么?”
连汐昂起头,微笑着上前,福了一福道:“臣女连汐,乃礼部尚书连季则之女。臣女恭祝皇上寿泽绵长,皇后凤懿永驻。”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抬头让朕瞧一瞧。”
连汐掩饰不住内心的喜色,忙笑容满面地仰头,似羞涩似紧张地向皇帝脸上一瞥,只留下了无尽的满脸飞红。皇帝很吃这一套,被连汐的眼神看得心痒痒。皇后却不甚满意,心道:这女子敢公然勾引皇上,以后还了得。便问道:“可读书了?”
连汐笑着忙道:“臣女的父亲从小把臣女当儿子一样地养,和哥哥们一同上了私塾,通读了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也都略会一点。”
“哦?琴棋书画也会?那不如为我们略表演表演你的琴艺如何?”皇后问道。
连汐巴不得可以彰显自己的才艺,按捺不住心内的激动,忙道:“能为皇上皇后演奏一曲,是臣女的荣幸。”
宫女拿了琴上来,连汐端坐在琴旁,不时拿目光看向皇上。琴音铮铮淙淙,如细泉如流水,出高山而越寒洞,果然十分精妙。清浅却听出琴音中有一丝的急躁,似是急求表现之过。一曲终了,皇上龙心大悦道:“好琴艺。可是朕怎的从来没听过这曲子?可是你自己作的?”
连汐喜不自胜道:“是臣女自己做的,名为九霄环佩曲,恐污了圣上请听,臣女不胜惶恐。”
皇后还欲再说什么,却看到皇上一副十分欣赏的表情,便再未言语。向小园看着这一切,心道:这连汐日前不是说自己不想来参选的么?这样的表现难道不是精心准备的么?告诉我说皇上喜欢沉默寡言的女子,自己却如此高调谋圣宠,显是为了不让我表现出众从而减少劲敌之故。清浅在初时已看出这连汐的本意,因着自己现时的面貌十分粗陋,就没能入了连汐的眼,故而连汐只去讨好向小园一人,以她为自己的劲敌,欲以小园的沉默衬托她的才华横溢。
正思索间,忽听得皇上念道:“林暖苏?”
清浅忙跪下行礼,不敢抬头。
皇上见清浅穿着打扮十分普通,已失了两分兴致。便懒懒道:“抬起头来。”
清浅依言抬头,皇上见清浅面色暗沉,还隐隐有几粒痣,便不欲再问什么。皇后见皇上兴趣缺缺,便亦未多言,一并问完了京兆尹王重之女王乃嫣,便嘱咐这一班五人站立一旁。
连汐见皇后连清浅多一句也没问,嘲笑道:“太医的女儿就不该来参选,家世门第、样貌性情,哪一样能和我们比了?不自量力。”
清浅压根儿不愿理她,便只当是犬吠,全然不放在心上。那唱名太监拿着托盘供皇上选,选好后,只听得唱名太监高声道:“宰相叶亭云之女叶凌波,留!”
“安徽节度使向玠之女向小园,留!”
“礼部尚书连季则之女连汐,留!”
“京兆尹王重之女王乃嫣,去!”
“太医林澹台之女林暖苏,去!”
清浅听到自己被撂了牌子,喜不自胜,心想自己终于顺利挺过了这一关,既保全了自身,又保全了林府上上下下,慌忙松了一口气。几人出得殿内,向小园听见清浅没被选上,遗憾地握着她的手道:“我想着今日结识了妹妹,将来在宫内好歹能互相做个伴,没想到妹妹竟没被选上。好生遗憾啊。”
清浅笑着安慰她道:“姐姐是贵人之命,福泽绵长,将来在宫内一定贵不可言,暖苏只祝愿姐姐与皇上白首不离。”
小园还欲再言,却被教引嬷嬷阻了,道:“小主已是宫里人了,如今便要去明瑟宫暂住学习宫廷礼节,再不能与宫外之人纠缠。”
清浅道:“姐姐且去罢,以后若是有缘,必定还会再见,莫要为了我误了大事。”
小园欲说还休地被教引姑姑拉走了,清浅觉得一身轻松,这花儿也艳了,草儿也绿了,天空也蓝了,日头也不晒了,只是心生欢喜地往宫外走,却不曾想这宫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比之卞宫之大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竟是半会子还没走到顺贞门。清浅心想,反正已经替林府完成了任务,便不急于这一时,悠悠然地向前走着。忽见前方有一汪碧蓝的池水,蓝澄澄好似宝石一般,湖面还放着几只小舟,格外秀丽精巧。清浅见日头毒辣,便想往湖水边坐坐,绿荫下也好凉快凉快。谁料想刚坐在湖边,就有一个太监过来问道:“可是今日参选的秀女?”
清浅应了,那太监又问选上了否,清浅摇摇头。那太监便道:“姑娘若是没选上,便不能在这宫内多耽了,还是趁早出宫去罢,不然若是扰到了宫内的主子娘娘们,可不是玩的。”
清浅便闷闷地起身,重往顺贞门走去。遥遥地看见采薇和采芷在冲她招手,她微笑挥手,却发现自己一直戴在胸前的那块千年紫玉不见了。清浅心中突地一下,心道:这下坏了,这玉掉在何处已然想不起,便只能原路返回再走一遭儿,不管怎样,这玉是父皇赐给我的,决计不能丢。
遂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仔仔细细地寻找哪儿有紫玉的踪迹。烈日炎炎,大天光下,有东西还会看不到么?只怕是被人捡走了就不好了。清浅一路找一路担心着,直来到了刚刚坐下乘过凉的湖边。细细看时,却发现湖边有紫色的光芒在闪耀,果然是清浅的千年紫玉,清浅心内的一块大石才落地,忙小跑上前将它捡了起来,小心看视,见没有一丝破损,心内方安然。谁料转身时却脚下一滑,倏忽一下就跌入了湖中,“扑通”一声溅起阵阵水花。
清浅不识水性,忙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往下沉,心内恐慌,脑海中浮现出尹苍的脸和她父皇的脸,意识越来越朦胧……
雍帝洛弗瞻看罢今届秀女,忽觉兴味索然,便别了皇后并一众秀女,换了常服,只带了贴身太监小博子往芙蓉湖边逛逛。午后的日头十分毒辣,洛弗瞻觉得有些晒,便往湖边树荫下行来。忽见一女子着一淡蓝色衣裙,面容平庸,却格外俏皮可爱地径自坐在湖边乘凉,十分享受的样子。洛弗瞻便觉得颇为有趣,便不打扰,只远远地微笑观赏着。未几,来了一个太监,对那女子说了几句话,那女子便走了。洛弗瞻顿觉得那太监碍了自己的兴致,不自主地生了半会子闷气,便嘱咐小博子道:“改日寻个缘由,罚那个太监去扫太庙罢。”
正转身间,那女子又回到湖边,面容急急的,好似在寻什么物事。弯下腰刚捡毕,忽地一脚踏空,跌进了湖中。洛弗瞻心咯噔一下,道声“不好”,忙命小博子下水救人。小博子原是南方人,水性颇好,没多久已然将那女子救起。洛弗瞻慌忙上前探视,看看女子的面容,颇为面善,心道:这分明是今日的秀女无疑,可如此平庸的样貌,是谁家的女儿呢?好似是太医林澹台的女儿,叫林什么来着?
洛弗瞻伸手探了探这女子的鼻息,呼吸顺畅,该是没有大碍。一瞥间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变得黑黑的。洛弗瞻心中起了疑惑,便往那女子的脸上抹去,被水打湿的暗色面庞上忽地露出一块块雪白的肌肤。洛弗瞻更生疑窦,便拿了块汗巾子沾了水洗净女子的脸,却露出了一张绝世容颜。肤若凝脂,眼似新月。眉目含情,宜喜宜嗔。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体态纤纤,见之忘俗。
洛弗瞻愣在当地,硬是半会子没回过神来。小博子看皇上出神,因而问道:“皇上,这姑娘怎么安置呢?”
洛弗瞻这才反应过来,道:“这是今届秀女罢,你可看看,这是不是林澹台大人的千金?”
小博子就是仪元殿里的那个唱名太监,因而都略略认得,此番见了这女子从平庸到天人的顷刻变化,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是明镜一般,答道:“回皇上的话,这正是林大人的千金,林暖苏。”
“暖……苏……”洛弗瞻喃喃念着。忽地眯起眼睛,昂声道:“小博子,将林暖苏小姐暂且安置于朕的养颐殿,将她的牌子留了,日后好了便再行安置罢。”
小博子心中讶异万分,在殿选之后再留一位秀女的牌子,这可是雍国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特例。秀女未定名分未能承宠便先住皇上的养颐殿,则更是亘古未有的奇闻了。心中惊奇,面上却未表现出半分,忙领了命,派人出宫往林府报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