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说话很和蔼:“二位高人,有失远迎,当面恕罪。在下周府家长,周寻崖。不才也是这咸康城城主,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哦,周城主太客气了,我只是个下人,赶车的阿牛,我家老爷祖上姓纪。”牛震连道。
“周家主,打扰了。”纪蛮霄抱拳道。
“哦,纪先生哪里话,里面请,咱们正厅说话。阿牛,一路赶车也累了吧,要不让老穆领你去歇歇脚,吃些糕点?”
这周家家主、咸康城城主,确实客气。
纪蛮霄主仆二人就依他所言,各自有去处。
纪蛮霄随着方寻崖在府中行走,心头不禁疑惑。这府邸也忒安静了,不但说的是没有声音动静,连人也不见一个。
二人终于在客厅内坐下。
不等纪蛮霄发问,方寻崖先呵呵一笑,主动说道:“先给先生解惑,先生定然疑惑我周府为何如此安静吧?”
“呵呵,是有些不同寻常的静。”纪蛮霄不好说太过头,其实是安静的太诡异了。
“先生不必遮掩客气的,连我自己都觉得静的吓人,哈哈。”方寻崖倒是有自知之明,“但凡来人都说我抠门,呵呵,他们其实不知,这是周家祖训,除了必要的门房、最多再加个伺候老人的丫鬟,不许多找佣人。我们周家生活,都是百姓缴的银钱,能省就要省,不要给城中百姓多添负担。”
方寻崖继续道:“这宅府还是祖上许多代之前,一富商搬迁南下丢弃不要了的,赠与我家了。”
“……”纪蛮霄听的一阵无语,这节省的真是到家了。
“先生,恕在下无礼,您,您要不先给小女看看病情?实在心系小女,唐突了,勿怪啊。”
“不碍事不碍事,周家主无需如此客气的。只是,我有一事想先问问家主。”纪蛮霄道。
“哦?先生但说无妨!”
“周家主,您是否有个儿子,叫周丁?”其实,此时他已经有八分把握了。
为什么?
唉,父子亲人啊,眉眼间没有九成,也有八分相似,在门口第一眼,纪蛮霄就几乎能断定了。长得如此相似,又刚好有个生病难治的妹妹,又都姓周,天下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果然,周寻崖一阵讶异:“确是我儿,不知先生如何得知?”
“周家主,还请有个心理准备啊。”纪蛮霄沉声道,“令郎,月前已过世。”
周寻崖听了,眉间升起淡淡的哀伤,心痛之感无法遮掩。但嘴上还是不失礼数:“先生,多谢先生转告,在下月前已经得知了……我儿身上有命简,与家中祠堂命火相连,月前,突然熄灭……我就的得知,我儿命陨……”
说着,红了眼圈。感紧侧过脸去,用衣袖擦了擦。
“让先生见笑了……”周寻崖很快整理好情绪,“先生,在下斗胆一问,先生可是月前,那何家沟寒潭洞,一吼惊天下的虎吼先生?”
“不敢当,确是纪某。”
“先生,敢问小儿可是死于那一役?”周寻崖问。
“不错!”纪蛮霄直接答道,“令郎为护我周全,舍命挡住寒水,自己不幸殒命。纪某惭愧。”
“先生不必如此美化我儿,我儿为何,我自清楚。他定是为的那五行花,可对?唉,他是为了救他妹妹的命啊……”周寻崖作为父亲,很了解自己的儿子,“没有谁欠谁什么,他去夺天下灵宝,就当有送命的觉悟和准备,不可能因为他有个生病的妹妹别人就应该让着他。”
周寻崖说到这,居然长身而起,坚定道:“先生如是心怀不忍而拿灵宝来救我女,我宁可不要。女儿,甚至儿子九泉之下也许会恨我,但我周家家训如此,不受这种施恩。”
纪蛮霄听完,静静的品了一口门房穆老头刚送上的茶水,然后也站起身:“呵呵,恕我直言,周家主恐怕没有这个资格拒绝啊。”
周寻崖一愣。
“周丁与我是生死兄弟!我兄弟临终最后的一件嘱托,兄弟我发过誓,不能完成绝不罢休。家主,很抱歉,此事与你无关了。”
说完起身往隔壁偏房走去。他已经听到,那边传来女孩儿轻轻的抽泣声。留下不知所措的周寻崖独自在客厅发呆。
纪蛮霄心里其实蛮震动的,有其父必有其子啊!现在知道为何周丁成长为如此一个愚昧又可爱的武者了,有这么一个傻子父亲,有这么一份傻帽祖训,想不傻都不行啊。
唉,这傻子,又让人鼻子酸了……赶紧不去想他……
纪蛮霄踱步,来到隔壁偏房门口,礼貌的敲了敲:“不知可是周晗小姐?在下是令兄长的生死兄弟,纪蛮霄,我方便进来么?”
里面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达道:“嗯,请进,不碍的。”
纪蛮霄进屋,里面陈设非常简单,除了一套书桌椅,一张床,这些生活设施,就是满满两面山墙那么多的书。靠着山墙,那顶到屋梁那么高的书架上,满满当当放的都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各种书籍。
纪蛮霄收回目光,转向床沿坐着的一位姑娘,一头青丝微微发黄,垂柔弱的肩膀上,斜靠着床边,面色疲惫,一双美目我见犹怜,还红通通的含着泪花。
姑娘一抬玉手,迅速擦掉眼泪,对纪蛮霄微笑道:“纪兄,既是我兄长的生死兄弟,那自然也是小妹的兄长。快请这边坐,待小妹给纪兄沏茶。”
纪蛮霄忙阻拦:“不必了,周……小妹!我此行不是为了来喝茶的。”
“纪兄好意,小妹心领了。只是家父未准,小妹不敢自作主张。”好严厉的家教。
纪蛮霄可不管他:“你屋离正厅只有一墙之隔,想必我刚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若不愿意,我今天就会用强!”
看着周晗震惊的表情,纪蛮霄又道:“我可不是个会讲道理的人,我只会将我觉得当做的事情直接做了。”
这时,周寻崖也进来了。
纪蛮霄又道:“周家家规让人钦佩,听之就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家族,不妨为我考虑一下。在下答应了过命兄弟临终嘱托,如若不能完成,心中魔障只怕会让我武学修为终生再难寸进!”
周寻崖与周晗听了,终于沉默了。
都是明白人,这点理由太充分了,谁也无法反驳。
纪蛮霄很满意的点点头:“那么我们就达成共识了,下面就听我安排。”
……
入夜,最静的深夜,子时。
如墨汁泼洒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轮明月,萧逸的卧在夜空,悠闲恬静,皎洁无瑕。
水行之力最旺盛的时间。
幸好周家秉承祖训,人员极为稀少,也正契合静水之意境。
契合这静水大阵的意境。
纪蛮霄布的大阵。
以五行花之水行花瓣为引的大阵。
上善若水。
水温柔。细雨绵绵,柔情似水。剪不断,理还乱,千回百转绕指柔。
水无形。随遇而安,随命运流淌,形态万千,泰然处之,自成一分恬淡。
水不争。天下各国,争战不休。而海纳百川,尚能浑然一体。有容乃大,是胸怀,更是境界。
水净物。物净而水污,然而经年累月,污物渐沉,水还是水。偶遇顽渍,纠缠不沉,可经由阳光的拥抱与火的洗礼,它们升华为水蒸气,轻盈而纯净,折射着七彩的光芒,重新投向大地的怀抱,再次去到需要它们的地方。
水亦怒。严冬酷寒,悄然无声中,水迎风怒挺,铿锵成冰!
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并不是要君子交朋友别用真心,而是要学水一样与人相处。待人温婉有礼,包容朋友或许急躁的性格,可与朋友共追梦想而不争名利,净化朋友或许讨厌的缺点而不自染,坚冰般冷对道不同者。
最后还有,求自身之无形。就是要人重内心修养,轻外在形态。
得水之真意者,可无愧君子二字!
周家,周晗,无愧水之品德。
坐在大阵中央,手捧蓝色花瓣,他哥哥周丁用生命换取的五行花,缓缓放入口中,吞服下肚里去了。
纪蛮霄的作用不大,只不过一缕魔斗气像火折子似的,打在大阵起始端,点燃了“炮仗的引信”,大阵启动!
聚天地灵气,单挑水行之力,抽取出来融入大阵。茫茫水蓝色光辉,映照的整个院子里蓝幽幽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宁静了。内心深处,宁静了。
静是美德。夜似黑幕处,心如止水时。古井无波,方能印明月之圆缺;波澜不惊,才可感落尘之纤毫。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且在光天化日下勾心斗角追名逐利吧,总不会出大乱;而月黑风高时却要谨记静以养德,因为这才是真正的魔鬼出没之时……
随着阵图不停运转,一缕缕黑色烟雾不断的从周晗的胸口溢出,刚一出来就被大阵的蓝光照射,如春雪遇骄阳瞬间融化了。
如此不断,周晗的脸色越来越好,连枯黄的头发都渐渐转黑了。
本来一切顺利无比,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