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阿莱桑德雷
霍赛·洛伦代·格拉奈罗,
年纪刚刚廿春,
当时他加入了队伍,
去做一员钢铁的民军,
他开拔到山间去,
单把这话说分明:
“要是回来,我和你们歌唱,
否则就是死,弟兄们!”
而在他黑色的大眼睛里,
火焰放着光轮。
十二夜,十二天,
霍赛在山间打仗
戴着照硬了胸膛的
一片八月的月光。
他战斗格杀,一道红光。
把他的身体照亮
似乎保护住他,
不为卖国贼的子弹所伤。
他手中的来福枪
是一支火的蔷薇
吐出恐怖和死亡
给那黑色的寇敌。
你看他耸立在山上,
强壮宁静而美丽,
在同伴之间他是英雄,
在弹雨中他不受伤痍!
可是,哎,有一夜来了,
一个苦痛和哀伤的夜里,
刮凄暗的旋风的夜里,
天上积着暗云的夜里。
沉醉于复仇和震怒,
在战斗中,霍赛将寇敌,
将一群恶狠狠的人
打得望风披靡;
他们像食肉的狼一般
在岩石间逃,他不停追击。
霍赛跑着跑着拼命跑着,
独自一个把他们追袭,
而当他想回过头去
用黑色的眼睛一瞥,
他就只看见了荒凉
荒凉,黑夜和沉寂。
忽然,有一些奸徒,
若不是几百,至少几十个。
从他们的隐身处钻出来,
出其不意把他捉获,
他们团团围住他,
把他殴打,辱骂,奚落,
然后把他解到营里去。
(然而他却也打死了五个)
你歌唱这人民的孩子,
这英雄事业的光荣——
霍赛·洛伦代·格拉奈罗的
身世的声音,请停止歌咏:
请不要歌唱这件
发生在流着清泉的山中
的事情的收梢结果:
它使人伤心惨痛!
那一群强盗,
将他背贴着垣墉,
而霍赛却看着他们,
带着鄙夷不屑的颜容。
九杆步枪瞄准了,
那高贵皓洁的心胸
(那是一个镜子,照鉴民军,
一面镜子,照鉴英勇)
而从他高傲的嘴唇,
一道唾沫飞涌,
吐到枪手们的首领的
眉心上面,两眼当中。
这有钢铁的性格的人
便这样不把死放在眼中!
啊,把格拉奈罗的故事
在这里讲给你们听的声音:
请把这在夜里发生,
一想起使人惊心
的神奇的事迹,
一口气讲完,讲个分明!
那个无耻的声音响了,
开枪!他喊,于是砰砰砰
九个该死的枪口
把万恶的铅弹吐尽,
于是九颗子弹便去把
一个胸膛的嫩肉寻——
它曾经为了对于民众的爱,
民众的自由,而赴死效命。
一个躯体倒在乱石间,
于是深深的沉静来临,
沉静中但闻渐行渐远的
阴森森的脚步的声音。
留下的只有那土地——
不仅土地:还有他的英灵。
啊,霍赛,你听着我,
直躺着,孤单而血淋淋!
你是怎样的人,会听不到
那几千个嘶哑的声音。
从山河、溪谷的深处
向你呼唤不停?
你是怎样的人,会不起来
应答那从协意同心
的几千个胸中发出来的
这高傲的呼唤声音?
黎明升起来了,
晨曦在那躯体上洒黄金,
一个躯体和阳光一起
从这地上升腾,
他站立着,血淋淋又可怕,
举起右脚前进,
像初生的太阳一样,
攀登到山头峰顶,
像一条长裾似的,
遗下他的心或他的光明。
霍赛没有死。你看他!
复活了,他没有死亡,
他没有死亡,就像
人民永远不会死一样。
枪械和子弹可能
想把他们的胸膛打伤。
炸弹和大炮可能
想把他们的躯体斫丧。
可是无垢无畏的人民
却活着而叫敌人投降,
他们在一片血的黎明中
像是一轮初升的太阳。
(载《顶点》创刊号,一九三九年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