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的陡峭和奇寒给马可一行的旅行带来了诸多不便。由于空气极度稀薄,气候寒峭,又地处高原,燃起的篝火总是显得微弱无力,毫无生气,烧煮食物非常费时费力,而且往往半生不熟。最让人提心吊胆的还是天气的捉摸不定、变化无常。好端端地走着,有时暴风雪会从天突降,弄不好牲畜和人都会陷入松软的积雪之中,动弹不得;有时又会听见远处低沉的隆隆声,由远而近,紧接着的可能是一场密集、令人窒息的雪崩。因此走在这冰天冻地的世界,一切都得备加小心,就连说话也不敢大声,因为声音稍大就会在稀薄的空气中产生回荡,致使新积的白雪从冰坡上纷纷落下。夜晚宿营的艰辛更是难以想象,即使能找到一个避风的山坡,燃起一堆微弱的篝火,也抵挡不了彻骨的寒意。
爬高山、下斜坡、穿狭谷、渡河流,用了12天时间,经受了各种考验,马可他们终于越过了帕米尔高原,来到喀什噶尔,古老而神秘的丝绸之路开始在他们脚下延伸。
翻过帕米尔高原,就来到塔里木盆地西部边缘。这里气候温和,水源充足,是沙漠边缘上的一片绿洲。波罗一家在此休息几日后,沿塔里木盆地南部边缘向东进发,先后经过了莎车、和田、策勒、罗布等地,来到了甘肃敦煌。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了,马可兴奋不已。他一路走一路记,把自己觉得新鲜的事物都记在了日记本里。来到中国的新疆,他见到了在欧洲从来没有见过的和田玉,见到了高大的驼鸟,见到了茫茫无边的大沙漠,也见到了让人称奇的沙漠中的绿洲。到了敦煌,他们遇到了在关隘盘查的中国士兵。波罗一家已经行走了3年多,尼古拉兄弟满脸胡子和皱纹,就连年轻的马可,也长出了一脸黄胡子。
在中国士兵看来,这些大胡子肯定是从西方跑来的,就抓起来严加盘问。当尼古拉说他们来自西方,是来看望皇帝忽必烈的,并拿出了教皇给忽必烈的信的时候,这些中国士兵立刻放开他们。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讲,皇帝早就吩咐过了,随时注意波罗的信息,一旦发现他们到来,就要立即报告皇帝。波罗一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有了安全感。因为,尼古拉和弟弟都知道中国人好客。皇帝得知他们到了中国,准会派兵护送的。
波罗一家在敦煌休息几日后,继续向元朝大都方向前进。又过了10多天,从他们经过的驿站传来消息。皇帝下令,派出欢迎的人在距离大都40天路程的地方迎接他们,还命令沿途驿站,一定要关照好远道而来的客人。号令一下,波罗一家立即过上了另外一种生活。每到一个驿站,他们都受到免费的热情招待:住上等的客房,有数十道菜的宴席,喝浓烈的好酒。离开一个驿站时,主人还为他选好了上等的好马。马可激动地说:“我还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好的招待。”忽必烈派出的迎接客人的队伍与波罗一家接上了头。
在此后的行程中,他们不仅每到一处都受到热情招待,而且,在旅行途中,还有士兵和军官前呼后拥地保护着他们。这隆重的接待,使波罗一家感激涕零。
经过3年半的艰苦跋涉,历经磨难的波罗的一家,终于在1275年夏天来到元朝的上都(今内蒙古自治区多伦县西北)。这是元朝皇帝的夏季行宫。忽必烈正在这里避暑。上都虽然是临时行宫,但是,也有用石头建造的房屋和宫殿,有漂亮的蒙古包,有占地数百顷的狩猎场,此外,还有成群的男女佣人服侍皇帝。忽必烈在这里接见了波罗一家。尼古拉与忽必烈算是老熟人了。他向皇帝介绍了马可。皇帝高兴地看着这个黄胡子的年轻人,表示愿意收下他为侍从。尼古拉向中国皇帝献上了教皇的信件和礼品。那礼品是,从耶路撒冷圣墓油灯中取来的圣油和一只水晶花瓶。忽必烈问:“教皇没有派出使者吗?”尼古拉立刻回答说:“尊敬的陛下,派出的使者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外,还有一些修道士。他们有的病死在路上;有的因病不能继续前行就中途返回了。”皇帝没有表示不高兴。
会见结束后,忽必烈在行宫设宴招待了波罗一家。马可高兴地记录下了中国皇帝的宴会场面,宴席上有40余种鱼和肉,光素菜就20多种,还有数十种水果,此外,还有各种酒和乳品。在威尼斯生活了17年的马可,不用说见过和吃过,就连听也没听说过丰盛的宴席。马可和父亲、叔叔,在盛情款待下,直到喝得大醉,才被抬回客房。马可感动地说:“如此盛情款待,即使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来到中国,也是非常值得的!”当年秋天,马可·波罗跟随忽必烈皇帝回到大都,就是今天的北京城。这个城市的雄伟、辉煌,建筑的壮丽,可称得是世界一流,看得马可眼花缭乱。那绮丽多彩的帝都,使得波罗家族目瞪口呆。忽必烈皇帝的排场,在当时的世界上没有国家能比得上。
波罗家族在大都竟然呆了十七年之久。
由于马可品行端正、思维敏锐,且又学会了蒙语、土耳其语和波斯语,也学会了一点儿汉语。同时,他爱好广泛,求知欲强,做事又谨慎认真,深得忽必烈皇帝信任,曾多次被委派以特殊使命,去视察元朝的西部、西南部和南部的许多地区,然后做出详细而全面的报告。
他不仅在元朝各地奉命视察,而且还被派到过东南亚一些国家,如缅甸、越南、菲律宾、爪哇(印尼)等地区。视察回来的报告详细而准确,深得皇帝的欢心。马可的卓越才能,越来越受到赏识,波罗家族很受元朝的优待。
正是在这无数的游历中,马可逐渐成熟起来,他已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威尼斯少年。他的胡须由于太阳和海水而褪了色,皮肤由于旅行而变得粗糙,面孔由于在野外过惯了冒险生活而变得饱经风霜。在元朝17年的任职中,他已不仅仅用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眼光关注周围的事物,而且能够在出使探险中独挡一面,向可汗提交生动而有趣的报告,使平时听厌了枯燥无味的官样文章的忽必烈倍感欣慰。这一切都来自马可天生的探险家素质,敏锐的眼光,以及超群的记忆力。
在中国的旅行生涯中,最为惊险的一次,是马可奉命出使南方各省以及到缅甸一带的一段经历。他沿黄河南下,然后渡河,经过许多人口密集的城镇,翻山越岭,来到成都府。继而转向西南,来到靠近西藏的边缘。那里人烟稀少,野兽出没无常,特别是老虎成群结队,使得商旅在夜间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故而商旅们不仅必须随身携带食物,而且一到达投宿地,就得小心翼翼,采取各种防范措施,免得他们的马匹被野兽吞噬。马可带着随从进入这个地区,夜晚宿营时,也是步步为营。他们选择靠近河流的地带,那儿修竹婆娑。马可通常将几根青竹绑在一起,置放在营地的周围,隔一段放一些,待到暝色四合,便点燃火堆。火烧青竹,那光亮闪烁不定,犹如黑夜的海面上游曳的盏盏桅灯;同时热气使竹节爆裂,发出猛烈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犹如旱天霹雳,附近徘徊的野兽闻风丧胆,落荒而逃,连胆大包天的恶狼也逡巡不前。这样一来,马可一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是,事先他们必须用脚镣锁住马腿,否则马匹也会承受不住这种声响的惊吓落荒而去。丢失了坐骑,在深山密林可是寸步难行。
马可继续骑行,穿过一个荒芜的地带,那里既没有客栈,也难觅食物,只偶尔得到补充必需品的机会。整整20天以后,才开始见到几个城堡和设防的城镇,建筑在危岩峭壁之上。那里是与西藏接壤的云南省,居民使用着井盐制成的货币,集市上有许多麝香、绿松石,待价而沽。骑行10天,渡过出产大量金沙的布鲁伊斯河,他们便来到隶属于云南的哈剌章省。
哈剌章气候炎热,树木葱笼,居民栖身竹楼,以防蛇虫的侵袭。那里堪称一奇的是硕大骇人的“巨蛇”,“有十步长,身围有十掌长,前面接近头部的地方,有两只短腿,有三个爪子,眼睛比四个便士的硬币还大。
闪闪发光。两颚很宽,足可吞下一个人。牙齿大而且锋利,整个样子十分吓人。”(《马可·波罗游记》)其实这种被马可大肆渲染的巨蛇,是鳄鱼,当时欧洲人对此尚一无所知。但当地人的确擅长捕蛇,也确实身手不凡。在炎热夏季,蛇白天一般都蛰伏于山洞,夜幕降临后才出来觅食,之后,便爬到泉边、湖边、河边去饮水。由于蛇在爬行之后总会留下一道很深的痕迹,捕蛇就寻着这蛛丝马迹,埋下几根钉着铁矛的木条,再用沙子覆盖,然后守株待兔,而蛇在劫难逃。
此外,马可在夜宿客栈的时候,还听说了当地的一些民俗。在元朝统治以前,这里流行着一种怪异而残暴的风俗。凡是地位高贵、美貌和异常勇猛的外地人,如果夜宿客栈,通常会无辜遭到主人的暗杀。而主人的用心并非谋财害命,而是由于希望得到才智双全的死者的灵魂,留在家中,使主人万事顺意,兴旺发达。故而,凡是能占据这些人灵魂的人,被视为幸运儿。这样许多人却因此死于非命。马可侥幸没有成为民俗的牺牲品,因为元朝政府严令取缔了这种恐怖的习俗。
从哈刺章西行五天,马可率队进入卡丹丹省。马可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个地区,无论男女都喜欢用金片镶牙,男子有纹身的习惯。更让他们迷惑不解的是男子有坐月子的习俗。孕妇一经分娩,就马上起床,把婴孩洗干净包好后交给她的丈夫,丈夫立即躺在床上,扮演起“母亲”的角色去护理婴儿,一共要持续40天。这期间,亲朋好友都向他道喜,而他的妻子则在一旁默默料理家务,侍候丈夫的起居。
在云南逗留之后,马可继续向南进行,所行的道路蜿蜒于崇山峻岭之中。发源于西藏的湄公河与萨尔温江时而环绕着这些高山奇峰,时而劈开群山向前流去。
路途变得更为艰险了,有时直下陡坡,泥泞溜滑,被雨水冲刷掉的部分,便成为陷落下去的风景,树木葱笼,在密林之下隐藏着无数的生命。蔓生植物的卷须总是下垂着,多刺的灌木丛常常把衣服绊住。丛林无边无际,覆盖在地面的枯枝败叶掩没了马蹄声,在草叶浓密、没有阳光、靠近水源的地方,黄昏时会有蛙群鼓噪,拂晓时会有猩猩尖啸。在沼泽地带还可以看到成对的亚洲犀牛,鼻子两旁长着硕大的牛角。
他们继续跋涉,穿过高山的隘口,这些山脉拦腰切断了他们的道路,延伸到缅甸北部的莽林之中。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伊洛瓦底江畔,沿着江岸策马前行。由于这一带猛虎猖獗,因而晚上只能睡在筏子上,将筏子泊在江中,以保安全。穿过日渐宽广的河谷平原,他们来到了壮丽的缅城。经过6个月的艰难跋涉,马可不辱使命,出色地完成了忽必烈的重托,然后借道班加剌省(今老挝)、交趾国(今越南),重回汗八里(现北京)复命。忽必烈对马可的能力颇为赞赏,特派他到扬州担任总督,管理24个县。在任职3年期间,马可刚正不阿,主持公道,颇受百姓的崇敬和爱戴。在这期间,马可考察了长江中下游地区,从繁华的南京襄阳,然后又顺流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