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神药也没有那么快的,皇兄还是放下嫂嫂,让她好好休息吧!”南宫璟轻如柳絮的声音劝慰道。
“不,小五不醒,孤便一直在这陪着她!”南宫离脸色苍白,潋滟妖冶的唇薄而无色,漆黑的瞳仁却映出摄人的流光,眼底深处盘亘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若说之前南宫璟不知弄不懂南宫离爱的是那华裳宫贤淑聪慧的女子,现在他似乎有些明朗了。甘剜心头之血,血脉相连,去救一双目失明,身体孱弱,还不知有几年活头的妃嫔,不是爱,还能是什么?
相爱相杀,之前百般折磨,诸多愤恨,只是因为她的身体被别的男人肆意占有,她的心遗落在别的男人身上,他嫉妒得发狂,不肯承认自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主,却比不上那个男人。
没有她的爱,他的满腔爱便转化为怒意,统统加诸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上烙印他的气息,还伤了她的眼,只为叫她再看不见那个男人的模样,她能想的,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南宫璟想起,当太医诊断出引湘怀有身孕,皇兄却记得那几天他并不曾碰过她时,皇兄是何等激愤,怒红了的双眼,仿佛浸染了鲜血,淬了毒般的凛冽目光直直射向引湘,周身一团黑影覆盖,透出浓重的唳戾和压迫,那俊美精致的面孔明明恍若天神一般让人不敢逼视,那周身的黑色阴影,又让他宛如地狱走来的阴鹜修罗。
南宫璟身躯一震,现在想起来,皇兄那骇人的眼神仍让他不寒而栗。
皇兄怒不可遏,疯了一般,削了她的位分,灌了红花,除了那孽胎,直接将她打入冷宫,封死大门,任何人不得入内,冷宫彻底沦为一座监牢。
原孤鹫宫所有婢子内侍一律杖毙,鲜血染红了整个孤鹫宫,那一日,明明碧练当空,朗日风柔,孤鹫宫却沦为炼狱。
只是不知怎地,对待引湘曾经偷偷溜出宫,捡回来的小丫头小六,皇兄却让人留了下来。只怕是连她也一同杖毙,引湘便彻底恨死了他,或者万念俱灰。
更或者是如果连她也杖毙,她身边便没了可用之人,谁去照顾孱弱的她。
……
殿外长廊,窸窸窣窣的急遽脚步声响起,南宫璟耳朵犀灵,立刻便察觉了,眼神一抹:“怕是霍袭那老倌儿来了,皇兄难道就不想为嫂嫂报仇吗?”
南宫离悲嘁的眉眼骤冷,如裹了寒霜一般,释放着残戾之气,声音冷得让人如坠冰窟,“孤要让小五亲眼看着他们死!”
很快,朱红色殿门被缓缓推开,霍袭抖落一身风雪,却驱散不开一身寒气。进了大殿,顿觉得温暖如春,可脸上的冰冷不消,绵酷的视线转过身后的每个人,见他们一个个身体绷直,才刻意压低声音道:“好好看着她们,咱家进去回禀皇上!有任何差池,拿你们的人头交待!”
皇帝在此,他们不敢惊扰,一个个僵硬点头。
霍袭疾步走进内殿,头低低的,不敢乱看。
却那双眼睛却似长在头顶,知晓这屋里的一切,南宫离坐在哪里。
霍袭直接在那双暗色纹龙靴前站定,眉眼低垂,身体斜弯,声音低冽:“启禀皇上,谋害香妃娘娘的嫌疑人华妃已带到,任凭皇上处置。”
南宫离尚未作声,南宫璟已瞪大眼,先声夺人:“你说凶手是华妃?”
霍袭并未一口承认,而是从容不迫地递上一根花纹繁杂,做工精细的玉簪。
南宫离淡淡伸手接了,粗粝的指捻着那深刻的纹理,越审视,眸光寸寸凛冽,陌生而又有些熟悉,过目不忘的他记得这是在引湘未入宫时,华妃还很得宠那会,他命内务府特意锻造的一批精美首饰。
他去她宫里那几回,她记得她戴过,首饰配美人,玉簪戴在她乌黑绸亮的发鬓间,明皓皎洁,那华美光泽如水晶钻石般,映得她整张柔媚雪白的脸潋滟生辉,分外动人。
南宫离压抑在胸腔的万年愤恨顿时一股脑蹿逸出来,他眉心被阴郁深拢,额上青筋毕露,血管里的血横肆窜流,明明喉管有火在烧,熏哑干涩了他的嗓子,血管里又似有冰渣在流动,疼得他直想咆哮。
各种各样情绪揉杂在一起,身体似要炸裂了一般,心脏像被凶戾的怪兽一口噬住。
“华妃,很好,很好!”他阴沉着眉眼,连连冷笑。
她竟也敢欺骗他?欺骗九五至尊的君王!
当日,那催命夺魂的红花汁灌入引湘的体内,冰凉得渗人,引湘冷汗津津,腹痛如绞,下身湿润得如同水在流淌,很快就流净了一摊骨血。引湘的背叛,她的倔强执拗,让他气疯了,狠心打掉孩子,弄瞎她的眼睛,怎么会少了华妃的唆使怂恿。
因为,让南宫离狠心打断引湘肚腹的孩子,打入冷宫,不仅因为她的背叛,珠胎暗结,还因为当日,华妃也失去一个孩子,所有证据指明凶手是引湘。
他狠厉质问她,她一言不发,死也不肯承认是她害死华妃肚腹的孩子,亦不肯说出奸~夫,他怎能不恨,不怒?她伤害他的孩子,却苦苦维护那个男人,宁死也不求饶。
冲动是魔鬼,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消失殆尽,满心满眼只有愤怒,他必须发泄才能平息,不想去想,也不想去查,他怕那个令人胆颤的事实会让他疯掉。
王的尊严岂容践踏,一切都顺理成章,他素来狠辣阴沉,封缄其口,仗杀婢子,打入冷宫,他眼都未曾眨一下。只有弄瞎她的眼睛时,他的心是流血的,身体是紧绷僵硬的。
啷当一声巨响,玉簪被南宫离掼摔于地,砸得四分五裂,他皎艳如月的脸裹了冷峻,喉头涌上一抹咸腥,强忍下了,苍白的脸因为愤怒,飘上两朵不正常的红晕,漆黑的重瞳蕴上几分嗜血之味,杀气腾腾,“将那贱人带进来!”
霍袭身形未动,龙锦赶紧着就出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