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夙昕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稍一动弹,脖颈上传来酸痛,她落枕了。
昨夜实在不该喝那么多酒,今日便犯了头疼,还睡坏了脖子。她大脑出现短暂的空洞,来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茶,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缓过神来。
外面的天已大亮,仔细看了会儿,才断定竟然巳时了,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午饭时候了吧。她这一觉睡得可够沉。
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今日是惠阳嫁进来的第一天,她理当过去服侍的。已没时间多想,她迅速整理了衣衫,梳洗过后,便匆忙来到了惠阳的銮菁阁。惠阳在苏府的住处特意取了这个名,与宫中相符,为的是解她念家之情。
夙昕来到的时候苏禀易已经不在了。惠阳貌似心情不错,正坐在外间品茶。
她在门外瞧见,便定了定心向里走去,不想她一进门,惠阳的一张脸便垮了下来。
“在宫里,云姑姑夸你最多的便是手巧、能干,才一出宫,你这能干的品质倒是减了不少,身材越加丰韵有致,一觉更是睡得饱足!”
徒一进门,还未行礼,便被惠阳一阵抢白。
夙昕不接话,径直行礼说了一堆吉祥话。原以为这样做便会完事,没想到根本没用,惠阳突然生词严厉地追问:“昨个听见一个有趣的消息。”
惠阳抚了抚衣领,“听说,驸马为了救你竟然顶撞了皇上。”
语气虽似淡淡,可那股咬牙切齿的劲头,却无法忽视。
夙昕一阵无奈。人都已经嫁进来了,醋意反而更大。惠阳一直忙着出嫁事宜,竟然还是知道了这事儿,甚至过了春宵之后都没忘记!她不得不佩服惠阳的记忆能力。
“格格,驸马求情,并未为我,而是为您!”心里泛着恶心,还不得不这样说,“那日乃是你们的大喜日子,若是见了白总归不好,奴婢若是去了,只怕令您的婚事讨烦。”
惠阳一愣,想了想,抬起头看了园芊一眼,又想了会儿才道:“就算事实如此,但人言可畏,众人均说是驸马疼惜你,这才求的情。不管怎么说,今日我都得罚你,不然以后如何管理众人?”
夙昕听了大汗。这是神马逻辑?难道说跟驸马有流言蜚语都成了罪过!?可这跟管理众人又有何关系?
她终于看出来了,惠阳今日并非心情不错,而是心情极差,只是一直在刻意隐藏着罢了。此刻,正是要拿她出气了。
难道昨夜,驸马没有满足惠阳?
她不禁开始对苏禀易的某种能力产生怀疑,难道试婚未遂也是这个原因?
有些想法一旦滋生,便不可抑制。虽然章子鸢已嫁进来,但是以章子鸢对苏禀易的爱意至深来看,不是没有替他掩盖的可能……
她正恶趣味地想着,忽听惠阳一声怒斥,竟是要让人取藤条出来。
夙昕急忙抬起头,梗着脖子微微转回头看着院外,竟然不自觉地希望他能此刻出现。
然而她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瞧见园芊从侧房拿出来一根手腕粗细的藤条来,夙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藤条抽打之下,简直要比板子还厉害。
会伤筋的!
“新婚日里,恐怕不妥。”她这时才想起求饶,然而却不再像宫中那般卑微。经历过一番生死,她如今行事更加在意自己的感受和心情。
“和刚才一样的说辞。驸马救你是因为喜婚,此刻喜婚已过,我要打你,竟然还是这个理由?果然是出了宫,便硬气了!”她的求饶不但没用,反而惹起惠阳更大的怒气,“园芊,动手。”
正要行刑之间,突然传来章子鸢一声娇笑,人未到,声已至:“姐姐这是怎么了?才一进门便听见你发怒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章子鸢的这一嗓子,暂时救下了夙昕。
“谁是你的姐姐?”与夙昕相比,惠阳更不待见的便是章子鸢。
章子鸢已经进了门,微微一福,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温婉的举止,“一样进了苏府的门,格格自然成为了我的姐姐。姐妹们共事一夫,自然是姐姐相称,莫说你我,就是夙昕,也是你我的妹妹呢!”似是不够,章子鸢又加了一句,“对了!瞧我这记性!想必,过不了多久,园芊也会成为你我的姐妹呢!”
每说一句姐妹,每提一个名字,惠阳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共事一夫,虽是常理,却不是女人能够安然接受的。
善妒,是女人的天性。只要是爱上了便会妒忌,如若无妒,便是无爱。
章子鸢咯咯地笑了两声,看着夙昕道:“妹妹做了什么?怎么惹得姐姐如此生气?”
夙昕只觉得好笑,抬头看了看惠阳的脸,已经接近了酱紫色。她是看出来了,章子鸢今个不是来请安的,是故意来添堵的。
昨日,章子鸢不好过了,今日便让惠阳也不好过。她的话虽然恼人,却是笑着说的,而且表面上是为了姐妹和气。她也不是惠阳的奴婢,自然没有什么可挑的错。
夙昕道:“想是因为奴婢今个来晚了。”既然有人帮忙,她自然乐得轻松。
章子鸢惊讶地瞪大了好看的杏眼:“请安晚了就要罚吗?!那我今日比妹妹还晚呢!”她连忙福了一福,“姐姐莫怪,妹妹想着新婚之夜,姐姐和夫君必定是早起不了,便刻意挑了这个时辰。”突然,章子鸢红了脸,“我进门那日,直到这个时辰,都未起呢……”
声音不大,每个人却都听见了。
惠阳自然看不出章子鸢的深意,只是觉得生气,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惠阳敢随意找夙昕的茬,是因为夙昕的身份在那摆着,她的宫女,她的试婚格格,总归是个下人。然而章子鸢便不同了,先不说其父在朝廷上的地位,单单苏禀易那关她就过不了。
苏禀易是爱着章子鸢的,世人都知道。越是这样,惠阳越不敢明着拿章子鸢怎么着。
“好姐姐,别气了,妹妹特意为你熬了补体的汤,喝一点吧。”章子鸢让丫鬟将药碗放在桌上,一个盛满汤的大碗和一只小巧空碗。
她先用大碗倒出一点在小碗里,端起小碗里的汤药喝了,拿起手绢擦擦唇,笑道:“冷热皆宜,姐姐快些用下吧。”
貌似是在使热冷,却是在让惠阳放心喝下。宫里妃嫔争宠的事儿,章子鸢亦知道一二,于是便准备了小碗,自己先喝。可见,章子鸢的体贴心细之处不一般。
果然,惠阳嗯了一声,喝下。
她们两个,喝汤补体,夙昕却还在跪着呢。直到两人又说了近半个时辰的闲话家常,她才听见命令,站了起来。
虽然没有受刑,这膝盖骨也着实受了些罪,如此一来,难免有些恼怒。
章子鸢既然要救她,为何不好人做到底,想法子让她起来?故意闲话许久,还不是想让她一直跪着?既然如此,她又为何出手,直接看好戏不就得了!
夙昕虽然有气,却也忍住了。毕竟,章子鸢让她免去了一顿皮肉之苦。
这时,章子鸢站了起来,“快到用餐时候了,妹妹们退了。”
她用了“们”。
夙昕随即抬起头,见惠阳点了点头,便跟着章子鸢出了銮菁阁。章子鸢走得并不快,一如既往,婀娜多姿,盈盈动人。夙昕紧赶几步,追上她,开口称谢。
“妹妹哪里话?姐妹之间互相帮衬,自是应当的。”章子鸢盈盈一笑,“我还有事,先走了,妹妹自便。”
她一怔,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回复。章子鸢不是为了笼络她吗?那又是为何?
章子鸢的笑容,在一转身的刹那便消失了。脸色甚至有些难看。苏禀易酒宴上救下夙昕的事,她也听说了。自然对夙昕没有什么好感可言。她此番行为,却也不是为了笼络。若是为了笼络,她便不会故意让夙昕长跪。
章子鸢穿过层层小门,突然在一处房门前停下,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你交待的事儿,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