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彭城,刺史府内。
将宫宝成派遣出去伺机与白巾军作战之后,刺史周威的眼角一直在跳着,即便他走来走去,不时的揉着额头,依然没有停止,不停的跳,越跳越快,眼睛都眨不开了。
“该死,难道有祸事要发生?是附近郡县被白巾军攻破还是宫宝成的两千人马被白巾军杀败?”周威心下忧虑,再也不复之前大手一挥,人头滚滚落地,下令捕杀白莲教徒的赫赫威风。
宫宝成此次领兵出彭城,目的是救援琅邪郡以及东海郡两郡。
数万白巾军窜入徐州,首当其冲的就是琅邪郡和东海郡,之前就有来报多个县城被白巾军攻破,劫掠一空。郡城所在,虽然城墙修筑得又高又厚,没有个四五天,缺乏攻城利器的白巾军攻之不破,但也只能自保,根本没有没有余力救援治下各县。
如此下去,各地县城纷纷被攻破,只余下各自的郡城孤城一座,孤掌难鸣之下,白巾军没有理由不去攻城。到了那时,可就是泼天大祸了。
“宫宝成如今到哪了?”周威将目光扫向了堂下众人,有智囊军师,亦有掌军将领。
“还未有消息传来!”别驾张志立即应了一声。
周威叹了口气,再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踱着步子,背着双手慢慢的在堂上转着圈。
“报······”一声急促的大喊声打破了现场的宁静气氛。
一个斥候兵风驰电掣的跑进了大堂,立即对着周威跪了下去,禀报道:“大人,琅邪郡郡城被攻破,郡守项数逃去无踪!”
“什么?”
周威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炸响,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了几下,差点摔倒在地。
他后退了两步,伸手在后扶住了椅子的扶手,这才勉强将身子支撑住没有摔倒。只是,他整个人这时都呆住了,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喃喃道:“怎么会,怎会这么快?我这才派遣了兵马前去支援,立即就被攻破了?这才几天功夫?”
“该杀,通通都该杀!”
清醒过来后,一股不可抑制的怒火升腾而起,周威怒火中烧,五内俱焚,保养得极好的红润脸色顿时通红一片,火烧一般。整个人长久以来保持的儒将风范更是如雨打风吹去,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道。
震惊!
斥候兵口中说出的话语,除却周威,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得无以复加,目瞪口呆。
就像周威呢喃的一样,这才几天功夫,不仅郡内各县纷纷被白巾军攻破,现在就连郡城都被攻下,怎么会这么快?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情况是真实发生的。
但斥候兵整句话下来,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这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快郡城都被白巾军攻破,无疑是那个草包郡守干的好事,竟然逃逸了!
“大人,这些人是该杀,但是大人您的身体要紧,可别气坏了身子!”见周威的反应像是得了失控症一般,张志在一旁连忙劝解着说道。
“对,对,张别驾此言有理,这些人事该杀,但大人您的身体要紧啊。”
“若是没有了大人您在徐州支撑着,主持大局,那接下来还有谁能对付得了那白巾军?大人请息怒!”
“大人暂且息怒,一切等剿灭白巾军之后,我等必将那厮人头取来给大人赔罪!”
张志话一出口,其余人也醒悟了过来,纷纷劝解着说道,有关心的,也有表示随时听从号令的。
的确,琅邪郡郡守逃逸,导致琅邪郡短短几日功夫就被白巾军攻破,此等行为是该死,是个上官都会觉得大为恼火。但是,怒火归怒火,可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失去了理智。
如今徐州这番局面,可谓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白巾军肆虐,郡县被攻破,官兵一败涂地。但相信有着一个发号施令之人的存在,白巾军的攻势必然会被阻止,即便这个发号施令之人是军事白痴。但若是这个时候,连徐州的最高军事长官的刺史大人都倒下了,那可真就要束手无策了。
众人的劝解,周威感受到了,精神也再次回归到了以往的镇定,莫名的也有了种信心,暗付:“还好,我还有这么多人支持,足够了。我就不相信,我徐州众志成城之下,还奈何不了你区区白巾军?”
渐渐回归自信的目光扫视着堂下众人,他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心中的恼怒之后,摆了摆手说道:“本官没事,只是一时失态而已。”
声音一如往常,镇定自若,充满了威严。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不过就在这时,祸不单行,府外却又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大喊声:“大人,紧急军情!”
众人的心猛地提得老高老高,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徐州刺史周威。
“又来了?”
令他们稍微失神的是,周威这时却是镇定的很,只稍微皱了皱眉头,随即便挥手示意下人将那报信之人给领上前来。
同样是一名斥候兵,上前之后立即半跪在地,大声禀报道:“大人,东海郡内淮阴、广陵、堂邑三县告破,三县县衙全被被烧毁,县令被杀死,县衙内无一活口逃出!”
嘶!
在场众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再度被震惊了。
东海郡是徐州内的一个大郡,下辖十一个县。但这时却接连告破三个县,由此可见白巾军之战力,也可见当地官兵之无能。
不过想到无能,众人均自想到:“如此大势之下,换做是我,恐怕也抵挡不住。说不定,就和那琅邪郡郡守一般无二,弃城而逃了。”
于是乎,众人反而开始同情起这三县县令来,虽是以身殉国,虽死犹荣,但好死不如赖活着,谁会嫌活得久呢?
周威这时除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在两眼之间尤为醒目之外,到没有其余的表情,依旧镇定了脸色,只是将目光定格在了别驾张志的身上,口气严厉的命令道:“明达,给本官加派人手,再去探查宫宝成这支军队的消息,本官要知道,这宫宝成领兵到底到了何处?”
说道最后,他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厉色,神色略有狰狞之意。
张志陡然一惊,心中转过几个念头,但不敢多问,而是面无异色的恭声领命道:“是,大人!”
··········
就在周威为治下各郡县传来的不利消息而心烦意乱之时,下邳郡通往彭城方向的官道之上,领兵三千的赵世平,这时却是一脸的严肃,心神格外的宁静,平静无波。
三千对一万,这是这一次他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也是一次疯狂的举动!
兵力如此悬殊,并不是一定要硬碰硬,他完全有机会也有时间走脱。但是他没有,因为他虽然知道如此对比的兵力很容易吃败仗,多时拼凑起来的部队就会消耗殆尽,不过他更加知道,没有经过苦战的部队,始终都不能算是精锐之师。
没有见过血,没有在危难之际爆发出最后的潜能,这支军队只能是普通的军队。
只有在逆境之中,在狭路相逢之中脱颖而出的军队,这才是最精锐的军队,也是最勇敢的军队。
这样的军队,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龙,风里来,雨里去,血里趟,刀尖上,才是真正的百战百胜之师!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临敌于堂堂正正之师!
如此造就的军队,敢打敢拼,勇者不惧,才是他以后立身的根基,也是威慑天下、威慑众将的真正本钱!
“全军出营,列阵,准备迎敌!”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披锁子甲的赵世平高声命令道。
“喏!”麾下立时有传令兵应命答道。
很快,命令就被传递而出。
顿时之间,只见得三千人的队伍,按照平时训练的模式,排列而出,一排排,一竖竖,长枪兵、刀盾兵、弓箭兵,三个兵种分次排列,错落有序。
众人都是一脸的凝重肃穆,没有一丝话语传出,只管挺了手中冰冷的武器,排列而出,在官道之上列队,动作和队伍整齐划一,已经把平时训练之时的动作全都记忆到了骨髓深处。
霎时,三千人的队伍,长枪如林,刀光如雪,杀气宛若煮沸了的汤,滚滚而上!
三千人的队伍,黑压压一片片人头,鸦雀无声,只余如雷一样的喘气声,迫人的气势凝重如山!
强军的气势,已经初露峥嵘!
“气势是有了,只差见血了!”赵世平喘着大气,策马走在阵列靠前的位置。
勒马停住,他回首四望,锐利的目光扫过这三千大军,扫过面前的这些属于他的士兵,一股天大地大任我驰骋的豪情冲天而起,忍不住高声喝道:“将士们,妖人作乱,祸害天下,残杀百姓,今日更是要往我怀宁县而去,要割我们的稻子,抢我们的金银,抢我们的女人,杀我们的家人,我问你们,你们愿意这样吗?”
“不愿意!”底下,是稀稀拉拉的回应声。
赵世平不气馁,再次高呼道:“怎么?一个个都没有吃饱饭嘛?还是你们都是软蛋,都是孬种,都是没有种的玩意?他们就要去怀宁县抢劫去了,抢了你们的粮食,抢了你们的钱财,再抢了你们的女人,这样你们也能忍受吗?”
这一激,底下士兵们顿时个个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的高呼道:“不愿意,我们不愿意!”
杀气,陡然热烈了起来!
赵世平点了点头,说道:“好,没有哪个愿意被敌人这么作践自己,那不就成了没有种的玩意嘛?我们可都是正儿八经的爷们!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可愿随我上阵杀敌,杀死这些强盗,砍了他们的脑袋,保护我们的女人,再向朝廷博取我们的功业?”
“愿战!杀死这些强盗,砍了他们的脑袋,保护我们的女人,博取我们的功业!”士兵们一片应和之声,呼声震天。
“好!”
赵世平再次大喝了一声,又道:“这一次,我亲自统军,监督战事,有谁敢临阵脱逃的,杀无赦!看见了没有,这些就是监军,谁敢退后,我不管他是谁,是伍长、什长也好,营正、曲长也罢,只要临阵脱逃了,一律杀之!”
说着,他指了指他身后的一排上百余骑兵队伍,这是他东拼西凑,终于组建起来的一小支骑兵队伍,只一个营的规模。
不过,人数虽少,但作为监军,对于三千人的军队来说,无疑是绰绰有余的。
话音落地,气氛陡然为之一凝,三千士兵的热血突然冷却了一下。
赵世平敏锐的注意到了这种态势的变化,但是早有准备的他只是微微一笑,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高声说道:“但是!如果有人立了军功的话,我就会提拔他,赏赐他。立了多少军功,我就提拔他多少级,赏赐他多少金银财物,甚至是····田地,决不食言!”
掷地有声!
底下,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但片刻之后,士兵们就全都呐喊了起来,个个通红了脸色:“愿为大人而战,愿为大人效死,大人万岁!”
热烈!
从未有过的热烈气氛,这一刻在士兵当中以刮旋风的方式蔓延了开来!
这是赵世平第一次宣布战斗之后的赏赐问题,也是他们听了之后最为开心和激动的一次。
土地,天啊,凭借战功居然可以获得土地!
金银、级别这类,并不是所有士兵都期盼的。
大部分的士兵知道,凭借着他们自己的本事,金银之物还好说,虽然少,但总算是有点。但是提升级别,当个小官之类的,他们是不敢奢望了,因为没知识,没文化,有没有多少能力,根本没希望。平时之间,他们是想也不会想这方面。
因此,赵世平口中的金银与前程,他们并不是很看重。
但是土地就不同了,有时候就算当官了也有可能没有土地。而且这个世道,只有土地才不会贬值,才是最值钱的东西,更加也是一种可以留给子子孙孙的东西。
可以说,土地是所有士兵都梦寐以求的,即便他家中略有薄田。
“这样的士气才是我希望看到的!”赵世平看着眼前发出激动怒吼的三千人马,满意的点了点头。
对于土地的认识,他走在了这个时代任何人的前面,没有比土地贵重的赏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