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岩与高迎祥等带着五万人马,从宣府起身,不往西南,绕道平阳,一直奔怀庆府而来。逢店便抢,逢村便劫,所到之处,连地皮都卷尽,可怜这些百姓不能安生。张献忠的人马刚才过去,李闯的人马又来,劫得十家九空,百姓沿途悲哭。
这个消息,传到湘王府中。这一位湘王,乃是万历之孙,崇祯皇帝嫡派御弟,名由朴,原封在河南开封府,食亲王的俸禄。只因前者水淹汴梁,王爷宫眷在木排上逃脱,来到怀庆居住。今闻流贼犯界,连忙传齐知府副将,同到王府大家商议。府官姓刘名民敬,副将姓鲍名三刚,带领军校,刘民敬拨派民夫上城防守,四面城门紧闭。流贼来至城下,分拨人马周围安营下寨,围得水泄不通。
困了三日三夜,城上防备十分严紧,攻打不开。李岩心下踌躇,叫人把乡村百姓拿了几个,带到营中,问道:“你们这怀庆府知府、副将平日做人如何?”百姓齐道:“为人忠正无私,爱惜百姓,拘管营兵。张献忠曾修书前来劝他归顺,鲍副爷坚执不肯,所以才保得这座城池。知府刘太爷耿直清廉,性带小器,况且老大人行事多疑,时常屈打百姓。”李岩听罢,将只几个乡民放了去。低头寻思,忽然心生一计。我如今用个反间之计,使他文武不和,内里自乱,这城池必然难保。况查得鲍三刚系陕西榆林人,与老管队高迎祥同县,此计就容易施了。即把高迎祥请到营中道:“高将军府上祖居榆林,可知道有个武探花鲍三刚?就是你若晓得他家内事情,告与小弟知道。”高迎祥道:“公子,你问鲍三刚有何话说?”李岩道:“鲍三刚就是这城内的副将。小弟问一问此人品性如何,可招他归顺。”高迎祥听言,摆手道:“不中用。论起这个废人,系是弟的姑母外甥,自幼读书,闲时习武,满腹文章,绝好弓箭,后来中了探花,回家祭祖。小弟写书教他投降李闯王,谁想他把书扯碎,又把来人打了一顿。若说教他归顺,万万不能。”李岩道:“我已早知此人难以归顺,无非问问他家里事情,好用反间之计。”高迎祥道:“他家中事势,小弟尽知。他父亲叫做鲍文,他母亲王氏,系我姑母的小姑,如今俱各现在。若要写什么假书假信,尽可做得。”李岩道:“这个自然。”取过笔来,登时写了一封假书,绑在一枝箭竿上,携弓骑马,带了数名流贼,拍马出营,绕着城外观看。只见北门城头上一把黄伞,一把蓝伞,情知黄伞是知府的,蓝伞是知县的。必定文官在此分守,那鲍副将必然另在一处,正好把书射将上去。即便弯弓搭箭,嗖的一声,把这书射上城去。城上守垛口的都是民兵,城楼上就是知府知县。这些百姓见射上一枝箭来,乱嚷道:“不好了,外边有流贼放箭来,大家垒墩下躲避才好。”有大胆的从垛口观看,见城外有几个马上的流贼忽然去了,回头对众人道:“你们不要惊慌,流贼只射了一枝箭,我们人多,都跑出去。”众人把箭拾起,见绑着一封书,一齐拿上城楼,跪呈知府。刘知府接书,见皮面上写着“平安家信,报我儿鲍三刚开拆。”刘民敬拆开一看,见写着:
父字寄男鲍三刚知悉:前者临行时,我曾吩咐你须要审度时宜,得便献城于闯王,以为进身之功。今带兵来围怀庆,那兵主系李姑娘外孙高迎祥,若是能凑手杀了知府等官,出城迎接。若不得手,可先差精细心腹人来营报知,得为外应。至紧至紧。某月某日。父鲍文示。
刘知府看罢书信,吓得面如土色,把书递与知县道:“年翁,你看看。原来贼兵犯境城,说鲍三刚不去出战何故,谁知都是他勾引来的。早要去启奏王爷,先把这奸贼拿下要紧。”那知县姓包名希,为官清廉谨慎,听见知府的话,忙拦阻道:“老大人,卑职细看此书,疑是假的。父亲与儿子,岂有下名字之理?老大人事要三思,莫中了贼人之计。”刘知府道:“贵县那里晓得,若他父亲不下名字,恐怕鲍三刚不信,这是他父的名号。营队高迎祥,是李闯营中有名的大臣,常听人言,系鲍三刚的亲戚。还有一说,李闯是陕西人,如今流贼尽是山陕两省之人,乡亲护乡亲,岂有不顺流贼之理?此书千真万真。若不早擒此贼,你我性命难保了。贵县不必拦阻,跟随本府同见王爷。”不由分说,忙催轿来至王府,同知县一齐禀见,跪诉:“鲍副将通贼卖城,现有他父亲寄来的书信为据。请王爷一看,便知明白。”说罢,将假书呈上。湘王接来,从头至尾看了。不知王爷肯信否,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