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幸运,能够承载我们全镇人的希望……”被临风小镇请来的巫师嘴角上方的两撇小胡子不停地翘动,上上下下,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就此停顿下来。
小胡子绕着珊瑚扫视了一番,单手环胸,另一只手拿出两个手指,手指间拈着其中一边的一撮小胡子,眯缝的眼睛里投射出精光。
“很好……很好……”连续两个从喉咙间释放出来的声音,再加上精瘦地找不到骨头的身材,感觉说不出来的诡异。“花轿抬上来,送新娘!”
小胡子巫师的话才说完,早已经准备好的送亲队伍便吹起了热闹的送迎之曲。红色帐幔笼罩的花轿被四个轿夫抬着送到珊瑚面前。
“我不要!”珊瑚挣扎着,却根本无法撼动一点点。“我不嫁,既然觉得幸运,你们自己嫁就好!我不嫁!”珊瑚大声挣扎着,眼眶之中,闪耀着星星点点眼泪,楚楚可怜,还真是我见犹怜。
“珊瑚姐!珊瑚姐!”芍药被挤到一边,嘴里大声喊叫着,用力地冲着想要往前挤,细小的胳膊在人群中拨动,往前,却是不断地在后退。
往前一步,生生要被挤退两步,这样的盛况,一年一度,镇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愿意错过。
珊瑚水润的眼神扫过人群中的芍药,此刻的芍药只穿着一身洗了又穿,穿了又洗的罩衫,这件罩衫最初是她的,几年前她还只有那么大的时候。风二娘本就不喜欢芍药,压根也就不会为她买什么新衣服,向来,只有珊瑚看着不忍,将自己的旧衣服送给她,从来,她就不会埋怨,给她就要,不给也不吵,无欲无求。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人,却让人那么轻易地在茫茫人群之中将她找到,一点困难都没有。
犹记得,就在芍药离开不久,那个长相妖媚的男人跟她说过,他们一家,一个镇的价值,加起来都比不上芍药,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芍药,本就是出淤泥不然。
芍药,本就清净而孤独。
芍药,就当珊瑚姐对不起你!
珊瑚缓缓闭上眼睛,在几人的推搡之间倏地睁开,定定地看向人群中宛如一小扁舟般起伏飘荡的芍药,一字一顿地开口,掷地而有声。
“等等!我有话要说!”
束缚着珊瑚的几人看向发号施令的巫师,捋了捋一左一右的两撮胡子,手微微抬起甩了两下。“让她说……”
“芍药,我有话要对你说!”得到了暂时自由的珊瑚看向人群之中的小身影,抬高手腕,将系在手腕上的一根红线扯了下来,霎那之间,本依靠着红线的小珠子四处像下起了大雨一般掉落地面,一声一阵砸落,发出重重的声响,一下又一下地砸击在芍药的心口。
“珊瑚姐……”芍药呆愣地看着珊瑚,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滚落地面的小珠子上。
一颗小珠子蹦跶到她的脚边,撞击到她的鞋子又冲了出去,随后又滚了回来,仿似在对自己的主子撒着娇。
“珊瑚姐……你为……为什么……要……要这样……”芍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边,缓缓地将小珠子捡了起来。
这串用红线穿起来的手链是她一颗一颗选择,也是一颗一颗穿好,是她长到十四岁,送给珊瑚姐唯一的礼物。那个时候珊瑚姐也说过,她会一直带着它,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的情谊一样,她摘下来,除非恩断义绝!
但是现在,珊瑚姐亲自毁了它,这又算作哪般?
“芍药,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很讨厌你,从小就只知道装清高,明明什么都没有,明明穷得不得不依靠我们家,却始终保持着那令人作呕的高高在上,不要忘了,你只是寄人篱下,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就直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但你向来什么都不说……”
冷不说,热不说,累不说,痛不说,从来只会任劳任怨!
“你知不知道,你很虚伪,你的虚伪,让我就算把穿旧的穿破的衣服给你,都感受不到丝毫的快感……”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不是真的想要和你好,我只是想要将你那虚伪而该死的自尊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珊瑚接二连三地说着这些,神色丝毫不变,也完全不去管芍药的脸色是否好看。
紧紧抓着断掉红线的手缓缓抬高,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缓松开手掌,红线刹那离开手掌,在微风中飘动了起来。
越飘越高。
越飘越远。
“芍药,记得我自小教过你那样一句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所说的一切句句真实,句句发自肺腑,没有一句虚假!”看了眼飘远的红线,“自此,我们恩断义绝!没有你这个扫把星,我娘会活得更好……”
最后给了芍药一个坚定的眼神,珊瑚转身钻进了花轿,没有任何人逼迫,只是也没有人看到她紧握的拳头。
话,那么伤人,她不愿,但她还是做了!正如那个妖媚男子所说,他们本不就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跟他们不一样,不一样!
芍药,珊瑚姐用伤你做了交易,要恨,就用力地恨吧,记得,以后要过得比珊瑚姐好!
红色头盖后的脸,溢满了伤心的泪水。
芍药依然站立在原地,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紧咬着双唇听着喧闹的敲锣打鼓声,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四溢色彩。
珊瑚姐,不管你说什么,芍药相信,你的情谊没有一丝虚假!
“红线!不要跑!”飘散而去的断落红线,飘飘扬扬,芍药眼神瞬间恢复清明,追着红线就奔了过去。
“糟了!”浅棕色的眼睛里面嗜血的殷红闪逝,白彦一个箭步奔了过去,芍药天性忌水,曾有预言在她十五岁之前将有一次与水有关的灾难。
难道就是这一次?
“红线,回来,不要再飞了!”
话音堪堪落下,子午河水瞬间炸响,喷薄而出的清澈的子午河水在河岸边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幕,水幕之中依稀人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