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战报不时经过李安手上传来只言片语,攻城,失败,再攻城,再失败,往复循环少有间断的时候。无人知道前方的战场又新添了几多枯骨,那道城墙上又洒了几多鲜血。
不知是否得了赵玄命令,无论玉容去哪里,哑婆婆总是随身跟着,玉容劝她回家看看,哑婆婆眼含忧伤,比比划划只是摇头,态度温柔而坚定的跟在身后,像极了玉容记忆中的奶娘。
不仅哑婆婆总是跟着,一出院子,门口的侍卫也都紧紧跟着。这下子玉容如被监视般通身不自在。
李安见玉容心情日益烦燥,才说这一切都是赵玄吩咐的,怕她耐不住性子偷偷跑到前线去,是以派了人紧跟着她,就连李安也得了赵玄的吩咐,不许让玉容出城。
此时的玉容才恍然想起赵玄似乎的确说过等她好了再来接她的话。现在看来这话还真不是说说而已,动了真格的了。
玉容静下心一养便养到了入冬,这些日子空闲时也常和李安或是侍卫过几招为上战场做准备。赵玄偶有书信带给玉容,蜡封的极是严密,只字不提前方战事,只叮嘱她要好好吃药,好好养伤,末了总要加一句“等我”。
恰逢一日李安来时,玉容未多想,直接将看完的信顺手放在了桌面上,李安极是不客气看了几眼,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来。
望着玉容吞吞吐吐了好几回,终是背对着哑婆婆比了个成双成对的手势。玉容愣了半晌,不明所以的看着李安。
“军中都传你和将军有私,你们莫不是真的……………?”听着李安在耳边小声问话,看着他比的手势,玉容总算明白过来他要说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你想多了”
李安敲了敲了等我那两个字“将军写给我们的公文从未这么肉麻过。”
玉容失笑“他若写给你们的公文是如此这般,你会如何想?他只是让我等他来接我去战场,你想的太多了。”李安半信半疑,军中传闻他不是没听到,三人成虎,本来他还不信,看到信上末尾那两个字时,却不得不多想。
前方战事如火如荼,后方守城的将士们却是闲极无聊。李安传染了孙武的八卦因子,甚至和手下的士兵私下打赌玉容和赵玄有断袖之实,时常想套些消息探听些玉容和赵玄的秘闻,偏玉容极是平淡正色的一概否认。再后来连闲极无聊的胡御医也混入了士兵的阵营,买赵玄与玉容不是断袖,下了重注。问其原因只是一味摇头,一时间以李安为首的认同派和以御医为首的否定派各有着一半的支持者,呈分庭抗礼之势。
入冬时节,军中及时添置的新冬衣发放下来,李安也将玉容的那份送了过来,顺带递给玉容一封信。
无须拆开,单看信上字迹便知是赵玄所写,只有他会在信封上写着阿容亲启的字样。
看着李安两眼放光盯着手上的信,玉容将信放在桌面,手指轻叩“你下了多少注了?”李安是个实诚人,总问不到准话,一急就将下注的事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玉容当时惊讶了一阵,万想不到此事竟在营里传的有鼻子有眼,其根源便是赵玄自帐中抱出自己那一幕。
“嘿嘿,不多,我在军营里全部的身家都在里面了”
“还是赌我和赵玄是断袖?”玉容淡淡的问道
李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玉容这点好,再大的事也不见他生气,要是换了赵玄在面前,那是提都不敢提的,一掌就能把自己拍飞出去。
玉容有些同情的朝李安叹了口气“那你就自求多福吧,我帮不了你,你的银子九成九是保不住了。我都说了不下十回,你想多了,你就是不信。我又能如何呢?”玉容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李安搔搔头,见玉容始终不当着自己的面拆信,总认为她是欲盖弥彰。亦发肯定玉容和赵玄有什么。
待李安走后,玉容拆开信件,依旧廖廖数语,末尾加了等我二字。玉容叹了口气,再等就过年了。想必两边都会暂时休兵,让全军将士过个好年。
当雪覆盖大地,处处银装素裹之时,年关也跟着到来,城内处处张灯结彩,掩盖了两军交战时,曾在这座城池留下的刀枪剑痕。城内百姓不见得对北丰士兵有多友好,也不十分排斥,这一切要归功于赵玄治下严谨,严格执行太子的命令,爱民如子,尽量对百姓做到秋毫无犯。是以才有如今的相安无事,一片太平之象。
年关这一日,赵玄并末回城,也末捎来只言片语,李安奉陈老将军之命,派去送酒肉的士兵也末及时赶回来。
李安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肉,拉着玉容、胡御医连同几个未当值的将士一起过年。席间幸得胡御医说玉容饮酒对伤势不利,才算没被李安逼着灌酒。看着哑婆婆无声端到面前的茶水,玉容感激一笑。
桌上气氛渐渐热闹,玉容却觉得心越来越孤寂,看着李安同其它将士渐渐醉的言行无忌张狂大笑,玉容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胡御医眯着眼摸着胡子依旧在饭桌上听着他们的胡言乱语。
回到房间里听到街上传来的依稀鞭炮之声,玉容了无睡意,瞪大了眼睛望着漆黑的夜空思绪凌乱。哑婆婆见状极是细心的移个了碳盆到玉容身边,自己静悄悄到外间的榻上去歇着了。玉容伤好能自理后,就坚决不肯再让哑婆婆打理自己,奈何不知哑婆婆家在何处,也无法送她回去,只能是让她继续留在身边,陪着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年。
初五那天,赵玄披风带雪的赶到了城内,来不及拂去衣上雪花便直直奔进了玉容的院落,看到坐在碳火旁拿着针线的玉容,赵玄明亮清澈的眼神满含着喜悦,深情饱满的唤了声“阿容”
玉容没有忽略赵玄带着疲惫的脸色,放下手中的针线,极是自然的走过来帮他拂去肩上的雪花,顺手拿过他的披风问道“你是连夜赶来的?”
赵玄轻轻点头,望着玉容略有些红润的脸不舍得移开眼睛。
两军暂时休兵达成共识,为百姓着想,正月里暂不开战,赵玄将大军撤回离湙城最近的城池,又陪着众将士一起过了个年安排好军务才连夜赶了回来。
“阿容,大年夜没来的及赶回来,你可怪我?”
“你连夜赶路怕是累了,我让哑婆婆收拾间房出来,你先睡一觉再说”赵玄确实有些累,一夜的风雪兼程,加上身体的疼痛,当下也不推辞。接过玉容递过来的一杯势茶,看玉容出了门,便顺势坐在了碳火边研究着玉容刚刚放下的针线。
等玉容收拾好房间进来时,赵玄竟然就那么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手还保持着半握针线的样子,嘴角微翘,眉头却是微微拢起。针线是玉容请哑婆婆帮忙做给赵玄的一对护膝,见哑婆婆忙,自己闲来无事顺手补了两针,恰被赵玄接撞到。
玉容一时不知是该叫醒赵玄还是就让他那么静静睡着。哑婆婆笑着上前轻轻扯出赵玄握在手的针线,不想惊醒了赵玄,看到哑婆婆怔了怔,再转首看到门口的玉容,笑了笑道“我竟然睡着了”
“你的房间收拾好了,去睡吧。”哑婆婆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赵玄见此也不多说什么,起身跟着哑婆婆去了。
当晚李安为赵玄接风洗尘,众将士又是一番毫饮。
赵玄军中人缘极好,知道他回了城有交情的军兵轮流来看他,不时要和他小聚喝上几杯。向来对手下兵将随和的赵玄也不推脱,有请必去,没有半点将军的架子。赵玄出去应酬,玉容反倒更多了几分自在。平日赵玄忙于军务,少有聊私事的时候,现下空了下来,两人独处时,赵玄的目光越来越深遂,玉容有些招架不住。每每赵玄喝完酒回来,玉容都紧闭了房门睡下了,早上赵玄被叫走时,玉容房门还未打开。看似巧合,实则有意避开。
元宵节这天时,赵玄推了所有应酬,强拉着玉容去街上看灯会。
街上热闹非凡,不时夹杂着叫卖或是吆喝声,天色未暗,一长溜的灯笼一排排挂在了街的两边,五颜六色,花样繁多。
赵玄带着玉容到一个元宵摊上点了两碗元宵,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恰好坐着一对夫妻,怀里抱着一个机灵好动的孩子,伸着小嘴对放在嘴边的元宵小口吹着气,待冷时却没有自己吃,将勺子往她娘嘴边一推“娘吃。”
那女子一脸幸福的笑容,在孩子耳边说了句什么,孩子便咬了一口嚷嚷着“好吃”。坐在一边的男子满脸笑意将自己碗里的元宵喂了一个给那女子,两人相视一笑,极有默契的一边吃着一边逗弄着孩子。玉容暗暗打量着他们一家三口,眼里满是落寞。那孩子一声声叫娘的声音,让玉容心里如同堵着一声巨石。
赵玄兴致似是极好,吃完元宵意犹未尽的带着玉容沿着街上的小摊贩一家家看过去,不时问玉容可有看上什么喜欢的,玉容皆摇头。
玉容从不喜金银之物,也不爱穿戴打扮,唯有一盏造型别致的花灯,玉容停了下来多看了几眼,也没说自己喜欢,便随着人群又往前去了。
天色暗下来时,街上的花灯一盏接一盏的被点亮了起来,点亮的花灯让来赏灯的人们发出一声声惊叹,节目也较白天更丰富些,玉容甚至看到有几个眼熟的北丰士兵穿着红色衣裳,扎着头巾正舞着一条挂满灯笼的竹龙在街上穿梭。
“他们舞的倒是像模像样”赵玄赞叹有声。
“你也看到了”玉容正望着那条竹龙浅笑。
赵玄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们喝酒时想出来的主意,城中的南丰百姓虽不排斥北丰军兵,却也说不上喜欢,无形中总有些泾渭分明的感觉。赵玄便想到这个法子来拉近距离,让南丰百姓能从心里认同北丰军。
街上多了些带面具的人,形形色色或艳丽或狰狞,不时从身边经过。赵玄觉的甚是好玩,也想去买个带着,玉容指了指街那头舞过来的花船道“我看看热闹,就不去买了。”赵玄看看热闹的街“你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见玉容应了,赵玄放心去找卖面具的地方。
看到面前多出来的一盏灯,玉容稍稍怔了下。待看清正是自己多看了几眼的那盏花灯时,玉容微有诧异,抬头便看见一张带着娃娃笑脸的面具。
玉容浅浅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盏灯的”
那张笑脸面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不容拒绝的将灯往玉容面前递了递,玉容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却猛然想起赵玄今日穿的是一身藏青色袍子,而面前的这人穿的却分明是黑色的衣服。
玉容抬着看着那张面具,眼里有着疑惑,正想开口问他是谁,就听赵玄远远喊了一声“阿容”,带着笑脸面具的身形僵了一下,快速顺着人流而去,渐渐淹没在人群中。
对着那个背影玉容哎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头,赵玄手里拿着两个面具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看看,是两个钟馗面具,摊主说这个面具可以辟邪。”说着将其中一个面具帮玉容套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