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个地方?”我又探出水面道。
没等到答话,嘴里被塞进一口汤包,鲜嫩多汁,目光上移,看到默烛云淡风轻的笑,鸾儿在边上啃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我,依依不舍那最后一个小笼。
默烛啊默烛,笑得这么妖孽作甚,我宁愿你同以前一样,一脸冰冰凉。
呵,这世道真是有趣,眼下似乎我与他颠倒换位了,面无表情倒也不是,浅浅的酒窝始终若隐若现,但这笑容却显得很友好,是的,仅仅是友好,友好即是距离与陌生——这是鸾儿潜意识里对我的评价,这小丫头片子,当初谁说我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儿,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
我匆匆咽下肚,尴尬一撇嘴对默烛道,“谢谢,味道不错。”转头又对鸾儿道:“姐姐再给你做更好吃的,补偿你就是了。”鸾儿这才放下撅红了的小嘴,收起汪汪泪眼。
默烛璇身离开,留下一句话,“山下长尾镇。”这点倒是像以前,惜字如金。
“姐姐……”鸾儿幽怨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跟他去吧,我歇歇。”我面朝下趴在桶壁上,出了彻骨冰寒的水晶棺,呼吸着暖洋洋的空气,反而有些疲软。
鸾儿小小的个子不足水桶高,吃力地踮起脚尖,爬在桶子上,油油的小嘴凑近我的脸颊就是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飞身而出。
催法捏来桌上的册子——《眉珍集》,当初庄园主相换之物,初拿到时匆匆瞄过一眼,封面是一支孤梅雪中独傲,装了一半药材的框子倒在冰冻的河边,倾泄出零零散散的草药,书里内容多和灵药有关,虽看得懂一字半字,却无什兴趣,现下百无聊赖,正好一观。
而事实告诉我,我应该早点看这本书。
各种灵药暗含的密用毒理,以暗语写在书中,那些暗语都是默烛前世记忆、墨竹的灵魂中曾隐约出现过的,这本书尽是出自墨竹本人之手,不知如何沦落出去,四处辗转又回到墨竹手中,在旁人看来就是普通的治病救人之方,但是药三分毒,全看用药人如何使出药理的另一面,正适合暗杀使用。
那么眼下我使用的药浴,怕也是如此了。
对于用药我一窍不通,自然不知如何解毒,从前暗着支使我,如今是明着威胁我,这就是救活我的原因么。
我这样弱小,于他何用,细细思来,也只能是三个原因了:鸾儿的灵魂篡改之术,无存在感的特殊体质,长得好看。这么一想,我还是挺特别的,确实有继续使用的价值,只是依我无生无死的淡漠性格,只要稍稍软硬兼施一下,我就会应了照做,何须这样威胁。
我无意于揣摩他的心思,待他归来,挑明问清便是,闲着继续翻看书册。
出浴,穿上月白的里衣,再披上玄黑外袍,端详镜中自己的模样,树影婆娑洒进屋内,第一次感觉镜子里的人儿妖孽得可怕,每一丝纹理都美得恰到好处,不太娇媚,也不过分清纯可人,每一个角度都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我拥有这样美好的青春,为何要受他摆布呢!即使为了救苍生,句儿也已经付出足够多了,况且现在已经万世太平。
既然如此,那么句儿该如何做才能摆脱他呢……
晾干头发,挽上一个别致小巧的发髻,施开步子,捻一个法决,慢慢飘往溪源峰,也不是句儿想这样乘风而行,只是火宵和月光蓝在空间转移中,都完全损毁,不能御剑,身体方才恢复些,不能使用猛烈的法术,想想真有些舍不得,火宵与月光蓝陪着我度过了上一个寂寞的人生,拼着粉身碎骨救我于危难,这份情谊却还不了……要如何再找师父讨一件法器呢。
落到溪源侧峰,毫无阻碍地走上忘轩所居院落前,唤了几声不见有人应,飞身而入,尽然没有结界阻拦,畅通无阻地穿过大厅,掀开门帘,通过后院,雕栏玉镯的石亭,传来一男一女的嬉笑声,一时让我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忙侧到一旁。
我循着声音稍稍探出头,正对上忘轩瞥来的意味深长的一眼,为避免偷窥之嫌,我只能大大方方走出来,对忘轩笑到,忘轩已转头脸去,落下最后一个棋,抬眼与对坐的玉姬调笑道:“数月不见,师妹居然破了我这一记,可是思吾思得厉害啊!”
玉姬语顿,眼角斜向左方,明明脸颊绯红,却故作镇定倔强道:“哪有,我本来就能破的,只是到今天才有时间再来一较高下。”
唉,多么明显的谎言啊,又一个纯纯妹子陷落于忘轩眼眸,可是再如何陷落,都会觉得心甘情愿,忘轩啊忘轩,你果然比我罪孽深重啊,好歹我的美貌是众人记不得的,生得再好,也迷不了人,仅仅烙下一个与月川有关的口舌而已。
这样的万人迷,我是否该在意乱情迷前抽身而出呢,正如当初所感,用情不深,所以未有痛彻心扉。
观棋不语真君子,我静静坐在一旁,观二人对弈。
对于下棋,句儿还是略懂一二的,至少在春归阁无人能及。玉姬的棋路还能看出些端倪,而忘轩的路数,却着实猜不透,每一步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玉姬朱唇轻启,叹一口气道:“师妹认输,这杯敬师兄。”
“承让。”
二人碰杯饮罢,那一声清脆杯声定格在暧昧中,惹得句儿也想喝一杯,但自从那晚十二个弟子都喝得酩酊大醉后,再不敢碰,反正酒不是多好的东西,不喝也罢。
说起来,那晚的祸,还真有一半是句儿闯的,只要一碰酒便一定喝到醉,而且有个不好的毛病,喜欢行酒令,定要赢过众人,将众人都灌醉陪自己一同醉,所以在春归阁唯一的一次被客官选中,却因为将客人灌得两日宿醉未醒而错失。
那晚似乎是从击鼓传花点题作诗开始的,句儿弹琴,琴音落处,花落谁手谁就得应句儿的题作诗,不论雅俗,能通句儿便喝,不通则作诗的人喝,喝醉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人都说想不出了个个讨饶。于是开始划拳,很是尽兴,直到最后只剩句儿和忘轩,仍记得当时醉眼迷离对望了半天,最后相视一笑,一杯又一杯碰杯干尽,终于二人一同醉了,但似乎还是忘轩先于句儿倒下呢。
正沉浸在回忆中,听玉姬道:“今夜乞巧节,师兄可愿一同前去?”
我顿时呆住,这是,我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