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养卒动了,快的不可思议。他从篝火中抽出“秋水”,把灼热的刀背紧贴在赵拔岳的伤口上,瞬间,伤口上的血和残余的酒液一起蒸发升腾起来,在马吉利的眼中,那刀背下的肉翻卷起来,开始泛红、然后泛白、最后泛着古怪的焦黑色,空气中泛起一股异味,就像是羽毛被烧的焦臭味。马吉利猛地捂住嘴,否的他非得惊叫起来,他没料到这个少年下手如此狠毒,跟现在相比,刚才赵养卒割开创口、用手指勾出箭簇,简直就是开胃小菜,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
郭子旺和郭幼虎也都吃了一惊,不过看赵养卒的脸色,他们齐齐和旁边的家将压住了赵拔岳的双肩。
巨痛令赵拔岳的心脏不断的抽搐,疯狂的朝大脑供血,青年痛的一张刚才还苍白的脸红的如醉汉,一瞬间,他的脸完全扭曲变形,他只是死死的咬住嘴里的布巾,没有喊出声,只是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身前的铜绿色蛇牙箭簇,眼眶似乎都要裂开。赵养卒面无表情的把刀背压在伤口上慢慢挤压切割,一刀刀把那些创口肉缓缓割去,他站在大哥身后,没有看到这一刻赵拔岳的表情,极尽狰狞。
“站起来,大吼!”赵养卒浓浓吐出一口沉气,退后一步。
一股不可思议的疼痛化作绵绵不绝的力量,居然挣脱了郭子旺、郭幼虎和其他几人的合力束缚,大的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正常人身上,赵拔岳猛地站直,速度快的绝伦,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站起来的,似乎他原来就是站着的。他用尽全身力气深吸一口气,肌肉虬结的胸肌瞬间拉开,“张……”赵拔岳一声吼,想要喊着仇人的名字,却只能吐出一个姓,刚刚被烫过切割过的伤口鲜血则像是喷泉一样i,因为爆喝而爆出。
这个时候赵养卒豹子一样扑上前,把调制好的龙血蝎和三七粉末一起拍进伤口中,仰头喝下一口烈酒,从篝火堆中取出一根燃烧的木柴,酒喷出,化成一团燃烧的云朵,笼罩在赵拔岳的伤口上。
“啊……”
火在赵拔岳伤口灼烧而过,刚刚涌出的鲜血混着药粉,立刻结成了血痂。赵拔岳发出了比刚才更凶猛的吼声。
“要是导师在场,就凭这一手,也该不用写毕业论文了吧,”赵养卒哈哈一笑,一下子坐在地上,全身都没了力气,“完美的毕业答辩啊。”
赵拔岳直挺挺的倒下,被郭幼虎赶忙接在手里,全身脱力,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马吉利伸手去探赵拔岳的脉搏,时而皱眉,时而舒展,良久,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除了有点虚弱,一切都好。”
“你真的是大夫?”
“当然,”马吉利胸一挺,随后又尴尬的笑了笑,“当然不能跟三公子比了,你是这个,我是这个。”他朝赵养卒比了比大拇指,又朝自己比了比最小的那根。
“小意思,不算复杂,”赵养卒有点感慨,“以前我见过导师去给别人做心脏手术,要给对方安装心脏起搏器,对方起码有二百五十多斤,那皮厚的,胸比女人还大一罩杯,那才叫一个难呢。”
“心脏起搏器?”
“说了你也不懂。”赵养卒过果断闭住了嘴巴,“现在只希望大哥仇家不会现在赶来,要不然才真正的要命呢。”
“但愿吧。”郭幼虎有点唏嘘的坐到了赵养卒身边,“小兄弟这一手功夫从哪里学的,这医术……啧啧啧,我们这些行走在外的人,和那些护卫也没啥两样,天下纷乱,刀口上讨生活的多,免不了受伤,要是学了小兄弟这一手,那就甚么也不怕了。”
“你想偷师?”
“话也不是这么说嘛,小兄弟有甚么要求,但说无妨。”
“不是我不教你,也不是瞧不起各位兄弟,”赵养卒指了指昏过去的大哥,“刚才我大哥的痛你们也看出来,其实战场上因为铁锈铜毒而死的人,远比当场毙命的要多得多,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我大哥这么能忍的,很多人我相信也懂类似的疗法,只是不敢忍受这份剧痛,只能慢慢的挨着,直到自己越来越虚弱,败血而死的那天。”
“这倒是,”想起赵拔岳那样的硬汉刚才痛成那样,郭幼虎也好似身有同感,“至少我就忍不住,宁愿死得了。”
“不过说起来,赵将军的力气真大,我和幼虎还有几位家将一起都没压制住。”
“那是人的潜力,”赵养卒笑道,“如果大哥能爆发那股潜力,对阵那个甚么张定边,说不定会赢也不一定呢。”
……
……
夜深了,赵拔岳静静地躺在篝火边,所有人搭起军帐睡了,少数的护卫们在周围巡逻。一夜的惊险,刺激的郭子旺全无睡意,找自己管家喝酒,两个人大块狼肉,喝着大腕烈酒,倒也惬意。这个时候赵拔岳睁开了眼睛,他听着余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默默的看着天空,脑海里盘桓起那日那惊艳的一箭,和那个青年首领的无可阻挡,不过不知为什么,尽管伤还没有好,可赵拔岳仍想和那个人再战一场,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赢的。
脚步声由远而近,听着脚步声,赵拔岳知道谁来了。
“能给我详细说说那个叫张定边的人吗?”少年的声音想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赵拔岳吃惊的抬头看过去,只见赵养卒很无奈的耸耸肩,“不要问我为甚么知道他,反正张定边这个名字我以前听说过,不过我很奇怪的是,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陈友谅身边吗,怎么会来到北疆,还做了马贼。我们很快就会和这个绝世猛将碰上,我可不想被这个猛地一塌糊涂的牲口秒杀,说说他的事吧,我要想法子玩死他。”
“好。”
赵拔岳就这么愣愣的答应,连他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没有犹豫,也许是今夜赵养卒的表现,令赵拔岳不由自主的选择去相信,也许是自己幼弟此刻眉宇间那种淡淡的自信,让他不在乎向他提起自己那场失败,重新揭开自己心中的那道疤。
“桃符啊,你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没办法,我必须长大,不长大,我的命将总是噩梦,没有人喜欢人生总是噩梦的,不是吗?”赵养卒默默的仰望星空,悠悠的道:“总不能每次我伤心的时候都让娘亲抱着我,我的耳朵贴着她的胸膛,她的心跳伴随着我的呼吸,我就在娘亲隐秘而安全的世界得到安慰。她是我的母亲,不是我的保镖啊。大哥,因害怕失败而不敢放手一搏,是永远不会成功的哦。”
赵拔岳僵硬的面皮抽了一抽,“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要毁灭一些东西的。前面是山,我们就掘山,前面是海,我们就跨海,前面是张定边,我们就群殴他!”
“大哥不准备独自杀张定边了?”
“你真当大哥是匹夫之勇了?一个人的实力从来不仅是自己的武力,还有脑袋。”赵拔岳指着自己的脑袋,“张定边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他。”
赵养卒咀嚼着这句话,突然一阵鸡皮疙瘩,那个张定边也应该是个魁梧的猛汉吧,配上大哥,两人搞基。隐隐,赵养卒觉得自己晚上吃的有点多了,现在胃里不太舒服。
“将来给张定边送葬的那人,一定是我,赵拔岳。”
……
……
数百里之外,赵家营地,演武场的高台之上。
袁珙凝视着天空星辰的旋转,旁边的小秃驴姚广孝用炭笔在纸卷上迅速的记录着,他脚下堆满了纸卷,密密麻麻全是一些玄而又玄的星相术语,他不知道袁珙是怎么记得这些复杂艰涩难懂的术语的,就是誊抄都费了姚广孝大大的神经。
“破军和七杀的轨道分离后,又一次将重合。”
“月位偏官,有制。”
“咦,不对,紫薇星的光度居然也开始增加了。”
“等一下,怎么破军正偏转角度向紫薇而去,这……”
姚广孝笔录时,袁珙不断报出紫薇、七杀、破军三星的变化,姚广孝记得手都酸软了。
“你说的这些都意味着甚么,”姚广孝恼怒的扔下了炭笔,“你不说我就不记了。”
“我也不知道。”袁珙耸了耸肩,满不在乎。
“甚么,不知道?不知道你还让我记?”说完后,姚广孝怒视着始作俑者。
袁珙的脑袋无力地垂下:“我……只是……觉得你很空,怕你无聊……”
姚广孝的怒视继续进行。
“以后这种东西不要再安排给我了?”姚广孝眼角抽动,“我不是打杂的,我还要读书,我的时间很宝贵!”
“好吧好吧,是我没说清楚,”袁珙无奈地摆手,“反正也不会花太多时间……”
“到底甚么意思,快说。”
“破军星光涨满,亮度达到最大,同时紫微星一直黯淡闪烁不定,此时也扯去了半掩,亮度增厚。这说明,帝王之星开始遇到了他宿命中的伴星了。”
“你的意思是?”
“今夜破军、七杀、紫薇三星将相遇。”
“何时?”姚广孝眼睛亮了起来,他知道袁珙是可以算出相遇时间的人,因为他的老师是别古崖,一个传说可以预料到六十年后乱世之子降世的牛人。
“再过数个时辰,”袁珙笑道,“具体的我可说不定,再说我只能看出天相,到底应在谁的身上,这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真的没法知道那人是谁吗?”
“有。”
“谁?”
“相信自己就是那颗星的人。”袁珙指着紫薇笑道。
“那如果这世上有很多人相信呢?”姚广孝翻了白眼,“那将来不是有很多帝王。”
袁珙也学着姚广孝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道:“谁告诉你帝王只有一个,称帝的人就不能有很多?”
“可最终不是只有一个人笑到最后吗?”
“可也并不能据此就否定某些人的帝王之气啊,”袁珙说,“这个世界上,天不怕,地不怕,生不怕,死不怕,天生英勇的人,可是有很多,尤其是我们这个民族,从来不缺绝世的英雄。话说回来,这片土地其实也是蛮悲哀的,英雄们再无畏,再不可一世,可最终只有一个胜利的,剩下的都将被黄土埋没。”袁珙低笑了起来,“不过这和我们都没甚么关系。”
“那可不一定,我将来也会是他们中之一。”
“你,做不了。”
“为甚么?”
“天命如此。”
姚广孝还想再辩,却被袁珙挥手止住了。
“天黑黑,要刮大风了,”袁珙看了一眼天色,悠哉悠哉的负手往回走,“再有三个时辰,破军和紫薇就要相遇了,来者不善啊。”
“你不是说不知道时间吗?”
姚广孝回过神来,大声的在后面不忿的喊着,却只能听到这个“天下第一相士”传过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似乎在嘲笑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