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你看到这个标题是否认同或是气愤,请先把自己心中预设的立场放下,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两岸交流的第一步!在台湾,农村是个好概念,而由这个词汇的不同理解我们或可窥见,就算是表面解释相同的词语,都因为发展历程、个人经验乃至社会环境有着不同的看法与理解!那么,从一个单词衍生出的一个句子、一段话乃至整个思考或是逻辑以及对生活的认知,这中间的不同恐怕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如果两岸在未来真有着不可分割的连系、如果彼此真的都是中华民族,我们是否有着宽容与换位思考的准备,来接受并且化解这中间的不同呢?不过首先,我们都得问问自己,你意识到彼此之间的不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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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遇到有大陆朋友问我这样的问题:台湾的房子多少钱一平米?平均所得是多少?打车要多少钱?吃一顿饭多少钱……,许多人想要知道台湾和大陆在生活条件上的差距。
其实,我不喜欢回答这样的问题!两岸的发展起始点不同,条件也不同,有着不同的社会环境与制度,把两个根本没有相同比较基准的社会拿来比较,就因为两岸都是中国人,这样的比较毫无意义!
不过,有些比较是有意思的,不是为了比出高低,而是不同。北京是个农村城市这大概是我最骄傲的观察所得了!
然而,我很少对大陆人提及这个结论,大多是台湾朋友对于某些现象或接触经验中困惑时,我会提出以解惑,通常得到的响应是:喔,这样呀,那就不奇怪了!
《新京报》采访我对于北京生活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公开提出这个观点,当时我只知道该报主编的反应是:这人真敢讲!后来我的工作同仁把此篇访谈放到了网络上的博客,由于网站编辑将标题改为:《台湾女人:北京是个大农村》,点击量颇高,板砖当然也不少!至今,这些评论仍然在我的博客上。
然而,长期游走两岸,加上对自我的期许,我花了许多精力,去“体会”大陆这个社会,不过这个过程很有意思的,无论是在大陆的台湾人、在台湾的台湾人乃至大陆人都无法理解,因为这三群人很少有人有我这样的经历。于是,在大陆,很多聚会乃至工作的场合里,有一句话,就成为我的“紧箍咒”: “你台湾来的,你不懂”,或是“你在大陆待太久了,台湾你已经不熟悉了”。
这样的感慨,我曾将之写成博客《蝙蝠的成长》,以蝙蝠同时不被哺乳类与鸟类动物所接纳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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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的成长
返台三个星期,把笔也就搁下了。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太忙,忙工作、忙感悟、忙回忆与记忆。
三个星期以来,见到了很多人,也跟很多人谈话。忽然想起一种动物─蝙蝠。为什么想起这个动物,原因很简单,有个寓言故事是这么说的,有次动物大会,各种动物要分组,分到蝙蝠大家就为难了,牠是哺乳类?还是鸟类?说牠是哺乳类却长着翅膀,说牠是鸟类,牠却不是卵生。于是可怜的蝙蝠,既不是鸟、也不是哺乳类,就这样孤零零的、同时不被两种动物所接受。
何来此感?人类总的来说属于群居动物,中国人尤其如此,总是要为自己找个群体,似乎这样才有安全感。本人虽说特立独行,但也还是渴求着一个心灵的归属感。然而跟许多台湾朋友见面聊天时,他们总会对着我说,你们大陆如何如何,忽然发觉自己被归类成为大陆那一边;回到大陆,许多人又会对着我说,你们台湾如何如何。这就是蝙蝠的为难。
返台初期,刚好遇到大陆安丽团在台湾掀起轩然大波,看到台湾媒体对于安丽团的报导心中五味杂陈,自己站在大陆的立场,难受。站在台湾的立场,受伤。难受的是,同胞手足怎么如此简单粗暴的显摆自己的财富?受伤的是,曾几何时台湾的经济败落至此?难受、受伤感兼而有之,无法排解,只好躲着新闻不看,做了一把鸵鸟。(有趣,鸵鸟虽是鸟类,却不会飞,而是陆地上跑得非常快的动物之一,奇了,又是一种两面都不是的动物)。
昨天一位朋友msn上问我,喜欢我文章中的真诚,却也明显感觉我的焦虑。我无语,看来我的文章是够真诚的,连这点小心思也毕览无遗,好在我不想掩饰我的焦虑。说到此想起一个生活中的小故事,话说有天跟几位大陆朋友聊天,谈起台湾政治,每个人都侃侃而谈,听到有问题处,我不免张口纠正了几句,没想到对方想也不想的就说,妳不懂,才不是这样……。后来又谈起大陆,我也忍不住说了几句感想,没想到对方又说,妳是台湾人不懂大陆。有种啼笑皆非的凄凉,原来台湾大陆我都不懂。
回到文章主题,蝙蝠到底成长了甚么?其实很简单,因为两边都不是、也两边都是,所以蝙蝠最厉害的是,懂得两边对于彼此不懂的部分,也因此在两边都受到一定程度的质疑,为何?因为蝙蝠可以看到哺乳类动物生产过程的痛苦,也知道飞在天空中的感觉。如果蝙蝠在哺乳类动物里谈天空、在鸟类间谈胎生,肯定就是一个怪胎,为两边所不能容。可是吊诡的就在此处,或许两个群体之间的最大问题,就在于这个对于彼此不理解的部分。
最近在进行一个企划案,规模很大,因此受到的质疑与委屈也就很大。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最大痛苦在于,自己会被那些自以为看到一切的人所怀疑,无论怎样的循循善诱,终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天一位大姐苦口婆心的跟我说了一个故事(她说是洪晃的论点),员工分两种,牛跟宠物,牛型员工,拼死拼活,临死献了牛肉、牛骨、牛皮还有牛血,但主人家不会把一头牛天天抱在怀里。反倒是宠物狗、宠物猫,天天只须讨好主人、摇头摆尾,就可以陪着主人吃香喝辣。
听罢此言,说真的,甚么蝙蝠、牛,我只想做只优雅的宠物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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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农村是很美好的。如果我对别人说,我在乡下有间房,别人都会投以羡慕的眼神,因为在乡下买的房一定是独门独院、按照自己期待的样子建造,加上台湾城乡差距较小,居住在乡下,完全可以享受到城市里相同的物质生活,交通、通讯、生活设施都不会有区别,还可以享受到乡下无污染的空气、清幽的环境和闲适的生活节奏。总之,在乡下生活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与城市的差别只在于生活步调与维生方式的不同。
北京是个农村城市,在我的理解中,这里所指的农村就如同我对台湾农村的理解,然而在北京这个城市居住的人民,在面对高度发展的城市建设,仍保有农村的生活思维,形成了现代化的城市建设搭配传统农村的生活逻辑这样的有趣场景。
总的来说,这个状态表现在四个方面!
之所以说北京是个农村城市,我主要总结了以下几点。
第一个特征是,北京对于地点的描述方式很农村。
北京市民在描述一个地点时,喜欢使用诸如“东”、“南”、“西”、“北”、“几百米”、“几站路”这样的说法,从来不使用详细的地址。这就是一种很明显的农村思维。譬如,在村子里要说自己住在哪儿,大概都是这么说的:
到了村口,有颗大榕树,过了这颗大榕树向东走大约500米,过一座石桥,路的北面会看见一个红顶的三层小楼,在这小楼后面往东看,可以看到一块牌匾,然后往牌匾方向走,接着到了第一个巷口往西走……,嘿嘿,我这么一举例,是不是就连结上了?
但是在一个现代化的城市里,这样的表述就会发生问题了,就像我,从来也搞不清楚东南西北,虽然很多北京人会这么跟我说,北京的路都是正南正北的,问题是,我就连路都搞不清楚呀,还南北咧,没有明确的地址对于外来者将是一个非常严峻的考验,这一点各位不妨问问你们的老外朋友!
北京的朋友经常会教你分辨东西南北。
他们会这样说:“很简单嘛,北京是正南正北的棋盘式布局,你到一个地方只要在脑中想一下地图,就可以马上认出东南西北了”。
我只好苦笑,“可是我不是北京人啊,我哪能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想起对应的地图来”?
他们不依不饶:“有些地名也在提示方位啊,比如西直门、朝阳门”。
我再度困惑,“那广安门、德胜门、复兴门呢?如果我是个外国人,我怎么能够知道朝阳门向东?”
他们只好使出终极杀着:“你可以看太阳啊”。
GOD!不说这个我还不来气呢,北京春、秋、冬三季,灰蒙蒙的天气太多了,太阳在哪!很长一段时间我会想,是不是该带个指南针在身上?
我曾经以为,这种方式连北京人自己都会感到困惑。但下面的故事证明,北京人还是很牛的。
在我第一次北京驻点时,有回采访,打电话问采访点的地址,一位大妈在电话那头说:我们这儿就在某某大厦的东北角。我心想,这北京好歹有个上万栋楼吧,就这么一个大厦名,谁知道在哪呀?于是我追问地址,未料那大妈是这么说滴:“你这么说,师傅肯定找得到,给你地址你也不见得找得到!”我心想,完了,肯定被师傅念,只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告诉采访车师傅,天,他也真厉害,听完之后就说知道在哪,然后就往那儿开!这一次的经验让我很难忘,太神了!
还有一回我打车想去北京的亲戚家,我只知道要在环路上民族园那个出口出然后左转,于是我就这么跟师傅说,师傅反问我一句:路南还路北?惨了,蒙了,我哪知南北呀,我连民族园在北京的南或北都不知道咧!(现在当然是知道啦)我只好弱弱的说:我只知道左转!那师傅也很不客气,说了句:嗨,你们这些个女同志就只知道左右不知南北……。我的脸上真是好几条线!
第二个特征是,时间观念很模糊。
时间的描述往往很模糊,经常以太阳为参照,分为上午、下午、晚上。这一点,又带有鲜明的农耕时代下的农村特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正中天就是午饭时间了。
为了这个时间概念不准确,我着实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跟人约见面是件痛苦的事!
一位朋友打电话约定后天下午来公司面谈。
我问他:“后天下午什么时间?”
他好像从没有想到会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一样,愣了几秒钟才答道:“反正就是下午了”。
我说“下午时间很长的,说个具体的时间吧”。
他想了想说:“那就两三点、四五点吧”!
“。。。”
这是说我得整个下午等他吗?
另一种约定的方式更加没有时间观念。
“后天一起吃个饭吧”!
“好啊,后天中饭还是午饭?在哪里”?
“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说真的,我出门得要一小时以上的准备时间,到时候再说,这、这、这真的很为难我呢!
这种约会让我极其困扰,后天一整天势必不能再安排其它事情,还要在这两天里为之分神,因为时间的不确定,很有可能会改到明天或者是今晚。
到时候再说的后果往往是,提前一个小时告诉你。在这一个小时内,要抓紧时间化妆、换衣服、叫出租车,待到上了车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多,路上再小堵一会,于是就迟到了。
经过这几年,我也逐渐的变成了个迟到大王啦!(有些为自己找理由)
模糊的时间观念、缓慢的生活步调,这绝对绝对就是农村的重要特征!
第三个特征是,用语不精确。
从2004年第一次来北京到现在已经有近5年了,各位肯定无法想象,有句话对我直到目前都还是一种困扰,这句话就是“那可不好说”!
我是真心觉得,这句话是世界上最高深莫测,最具有神秘感的一句话。总结了五年,才算初步有了一些心得。它可以用在任何场合,用来回答任何问题。这句话里有时的意思是,对方不便于说出口,需要你自己去揣摩。有时候又变得很简单,纯粹就是使用者自己对某些情况不了解而做出的回答。有时候,这句话又象征了某些潜规则,成了区分“敌我”的一句切口,你要是愣住了没反应过来,那就不是自己人了,因为自己人都知道!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次准备要采访, 我问对方说可不可以去采访,对方就回了一句:“那可不好说”!
我就问道:“这话的意思是我得去向台办申请?还是。。。”
对方答:“那也不好说”!
我继续问:“您的意思是,我采访不了?”
对方答:“那也不见得”
喔,天哪,这是甚么意思?我无奈的再问:“那我是该做甚么样的手续、或是找甚么人、或是我到底怎样能够采访咧?”
这时对方终于说出他真正的答案了:“主要是我们这里不曾有过台湾媒体采访,我得问问领导”
吼,早说嘛,害我猜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