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脚仿佛就不是自己的,这心也不是自己的,只是由着这好奇驱使着慢慢向那团莫名的东西靠近。凝梵每走一步,那晶莹剔透的寒冰便化开一步,那尖锐的冰棱也瞬间退去。等凝梵走到那团盛光跟前,这里的冰封便已经全部退散开来。
此时,那光便奇异地化作纷飞的萤火,青蓝的,一闪一闪,在凝梵的衣袂间萦纡嬉闹。萤火散开,便剩下冰台上一把冰色的古瑶琴。那七根坚硬的弦流光溢彩,像流动着生气。
萤火引着凝梵在古瑶琴前,待她落座,又飞散开来,在凝梵面前稍稍旋转飞扑了一会儿之后,排出四个字来——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随着萤火再次纷飞,变幻,凝梵入神地跟着喃喃细念,“镜中花兮花非花,虚幻浮华;水中月兮月非月,涟漪织梦。近于咫尺兮远于天涯,触手难及兮虚虚实实。”
只是这样念罢,凝梵的双手已然抚上琴弦,凤眸微合间,心头便浮现一河流动的璀璨乐章。凝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不是在款款拨弦,只是那不绝于耳的柔美琴声涓涓流淌在身边。
“梵丫头,梵。。。”刚从书堆里钻出来的无心婆婆看到那退散去的寒冰不由得大吃一惊,赶忙走过去,正见凝梵笼于一片极盛的五色光彩里,低眉颔首,浅唱轻吟,只是无心婆婆却全然不能听见。这片冰域的记载是在自己这石壁书海里都找不到的,太师祖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它已然存在,这几百年来也从未见这寒冰退散。
无心婆婆走进了些,这些寒冰散去,便显现了原来刻在石洞顶上的古字,这对精通古文古字的无心婆婆来说毫不费力。
“镜花水月?镜花水月!”似想到了什么,无心婆婆连忙跑回石壁,从石壁中央的暗格里取出一本书,书是羊皮制成,仅只两页,上云:“镜中花兮花非花,虚幻浮华;水中月兮月非月,涟漪织梦。近于咫尺兮远于天涯,触手难及兮虚虚实实。”
看到此,无心婆婆只是长嗟一叹,莞尔笑笑之后便摇晃着出了这里。
待凝梵回过神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了,也不知无心婆婆是不是还在找,便放下琴走去石壁,不见无心婆婆,就出了这洞。她却不知,她前脚一出这洞。后脚这洞里原本幽蓝的寒光便全部熄灭,随着她的背影一同暗淡了下去。
“婆婆。”凝梵轻轻唤了一声,不忍心扰了无心婆婆潜心看书。
“哦,梵丫头,老婆子我实在找不到适合你的功夫和武器啊。”无心婆婆放下书,稍顿了顿,“也许你本身就是一柄利刃,自己可要保护好了自己。”
“是,凝梵知道了。”
“你把安主叫来,我有事要交代他。”
“是。”凝梵走到门口,将石门打开,把安主请了进来,“爹,无心婆婆请你进去。”
“好。”这次是最久的一次,安主在门外等候了大半个时辰,以往都不需要多久就出来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状况了,“无心婆婆,这丫头。。。。”
“我老婆子老了,也诊断不出什么来了,明儿我要出个远门,去拜访一个老朋友。你把这丫头带过来,我这边整理书籍的工作就交给她了。”无心婆婆说着,又拉过凝梵的手,“梵丫头,婆婆这里的书可都交给你了,你可得好生看着,理着。回头我要查看查看,你是不是理对了,要是弄乱了,染了灰,婆婆我可要生气了。”
“是。凝梵知道了。”
“那无心婆婆,您什么时候回来?”安主不放心这老人家一人出远门,无心婆婆至今也有一百多岁的高龄了,虽然身手依然矫健,但是全然不会什么好功夫,出远门,怕是。。。。。。“我今天去帮你安排安排。您一人出去,晚辈不放心。”
“我也不知何时回来,高兴回来了就会回来了。”说罢,便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这第二天,无心婆婆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连一纸道别都未曾留下,就那样潇洒地云游天地去了。凝梵也不知道安主有没有安排妥当。当她按着安主教的方法到了无心崖,开了石门进去。这里一切如昨日,连无心婆婆昨日翻看的书,也依然好好的放在书案上。油灯也还燃着,时不时跳跃一两下。
无心婆婆交代了要整理书籍,可是究竟要如何整理呢?凝梵一时也是毫无头绪,只能从石壁上搬下些书来,一批一批地阅看。看累了,就坐下来揉揉头,或是抚一会儿琴。
晨饮露,暮披夕。时间沉淀于书页与青灯间,琴声匆匆淌过,这无心崖便是静止于一切的世界。无心婆婆这一趟远门,竟然三年多无音讯。凝梵也在这个与世遥隔的地方,肆意地沉在石壁书海之中。一开始她每日同瀚宇他们一同鸡鸣起,却是戴月归。没多久,她便住在了无心崖上,只是偶尔下山一趟,稍稍和安夫人和九娘聊聊便又是回去了。她默默地成了另一个无心人,也是一个真实的无心人,等待着岁月将那掏空了的心再生长完好,也等待那命运的钥匙,开启下一个故事。
凝梵本就话不多,每日与书为伴与琴为友,倒也过得自在,只是这巫山谷里的人,过了三年多了,却还是不怎么熟,见了面也只能是笑笑。多数时间,都是同莫失在一起的。这三年来,莫失却没有如人意料之中那样长成巨大凶猛的雄狮,而是逐渐褪下一层黄毛来,生成一只媚眼的黑猫,眉心一簇白火,连叫声也是由原来的“嗷呜”,变成了“喵呜”。只是,它吃生食的习惯一直都未曾改变。
“小姐,今日你不用去无心崖理书么?”沫香一边凝梵倒茶,一边问凝梵,她也是难得才能见凝梵如此清闲地坐在园中赏花的。
“恩。快理完了。今天娘和姑姑说是要一起吃饭聚聚。”
“梵儿,你快来,让姑姑看看,都好久不见了。”九娘满心欢喜地从门口冲进来,拉着凝梵的手左看右看,不由得黛眉紧锁,“怎么又是瘦了?都不见你圆润过,是不是理书理得太辛苦了?”
“没有没有。凝梵不觉得辛苦。”
“无心婆婆也是的,这么久也没个音信回来。这几个月里到了习武之龄的孩子也越来越多,有几个都过了,只得自行先学了。也不知道妥当不妥当。”
“要么,梵儿试试?不知道在婆婆那石壁书海学到的东西能不能用上。”
“也行。那你现在随我一同去习武岩去转转。”
时近黄昏,瀚宇千荨还在替各个师傅们习武岩处督导新进的弟子。恰逢上千荨陪练,招招制着那少年,御逍扇是死咬着对方的百链锤,叫他有力也没得地方发。
九娘刚要开口喊停,便被凝梵嘘声制止了。
“你且换上一副双飞剑凝。”凝梵默立稍稍,便慢慢道来详细,“燕走戏游龙,双飞下,檐上青雨蓬,反飞花,几来几回去,怀间剑柔情。”
少年撇开百链锤,顺手接过不知谁丢来的双飞剑,便随着这清灵的声音双剑飞舞,几招下来,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好啦好啦,我不陪你练了。这要是再指点几下我不得输得一塌糊涂。那多没面子。”千荨啪一声收起御逍扇,朝着方才指点之人的方向走去。
众人看到此纷纷都惊讶得回过头来看是何方高人指点,这水准可比那无心婆婆了,指点得精又准,竟然有过之无不及。
“九娘,梵儿,你们来啦?”瀚宇从人群里穿来,恭敬拜谒过九娘,那轮廓如削的脸庞上,浓眉微微上扬,清亮眸子带着俊朗的笑意。
“嗯,我带梵儿来这里转转。”
“啊。。”千荨愣了半天终于恍然,细长剑眉轻轻一挑,甚是开心,“原来是梵妹妹来了?一来就让我出这么个大囧,也不留些许面子给我。”
千荨嘟哝着嘴,嗔怪道,脸上却笑颜喜开。和瀚宇一样,千荨也着实吃了一惊。
三年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经意间,她已经长得如此婷婷娉娉,明眸皓齿,一双好看雅致的黛烟眉似画在脸上,五官玲珑大与先前来时的憔悴伤容不同,也褪去了些黄毛稚气。
“妹妹哪有那么大本事?只是照着书上说说罢了。”凝梵淡淡一笑,倒淡开了夕阳西下的些许悲伤感,让人觉着有些暖意。
“梵儿,你今日还回无心崖吗?“瀚宇还不知安夫人的打算,天色一晚,她再回去实在不放心。
“不了,那边我也理得差不多了。今后也只要偶尔去去就行了。”
“那就好,辛苦你了。”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回答,瀚宇心里竟然十分高兴,轻松又愉快的感觉,那原本有些空落落的地方,此时似乎有有些满满当当的。上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呢?他自己也有些想不清了,也许是七天前,也许是四天前。总之,他觉得是很久很久了,久得让他不敢仔细去计较。
“既然这样,梵妹妹你就常来这习武岩转转,也指点指点我呗。”千荨眼珠子一滴溜,算盘已经是打得响响的。对于千荨,这一见面,来得有些突然。真的许久不见了,连凝梵是胖了还是瘦了都有些记不清了。这次见着,只觉得有些许陌生。她比从前晴朗了。他这样想,心里甚是放心。
“指点不敢,妹妹若是知道的,自然会告诉千荨哥哥的。”
“快快,你们哪个出来给我练练,妹妹你现在就拿几招厉害的支支我。”千荨一得瑟,御逍扇翩然开启,却半天不见有人响应,那细长眸子便贼贼地扫向了瀚宇。
“九娘,梵儿你们都饿了吧,那我们一同回去吃饭,说罢,瀚宇便领着一干人阔步离开,愣是让千荨那后面未说完的话活生生埋进了肚子。
“哎哎,你,你们怎么这样啊?”见没人搭理他,千荨也只得悻悻地回去,还得去蹭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