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比试集中在上午和午后,未时三刻以后,众人午休小憩归来,便相约游园。仍然是各宫皇子与公主们带领,引着一群风华正茂的贵族青年男女在御花园赏鱼观花。同样的,男女各做一处,或赋诗或挥毫泼墨,丹青字画不一而足。旁边有太监或女官带着通文墨的太监和宫女,记录下各位公子或是小姐的诗词、收拾写好的字画——这些最终要送到皇后与众位妃子跟前,由她们点评后,挑出优秀的,再呈送给天启帝过目。
林昕因着晌午那一场策马跨栏的变故,获得优待,坐着由两名太监抬着的肩舆来到御花园,仗着腿脚不便,坐在游廊栏杆上,看着众人赋诗作画,倒也十分惬意。因她尚未及笄,面上尚还带着三分稚气,因此众女们也不甚惧她,且男子那边亦多为这些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的贵女所吸引,对着小萝莉般的七公主倒也没什么绮念了。
这正是林昕想要达到的效果,早上梳妆时,她拒绝了那几个新来的宫女给她大妆按照时下流行的厚厚地粉敷面,点绛唇,描浓眉的贵族妆容。径直素面朝天,更显得她小女孩儿气十足。
眼前脂粉味熏人得很,林昕苦于眼下正装着腿部青肿难以走路,也不好起身避开,而且若要招手让抬肩舆的小太监前来,又显得太扎眼了些,只得百无聊赖的靠着朱红的柱子,看着远方巡逻的御林军虎贲卫出神,心思早飞到那个人身上。直到眼前一暗,一个艳丽如霞的身影立在了她的面前——
“七皇妹,上午的马术算是你的一门才艺吧,不过母后可是说过咱们每人都要参加两项呢!这琴棋书画,歌舞乐器七皇妹打算选哪一项呢?”六公主无双,身后跟着四公主娉婷,三公主晚晴,以及一群看热闹的贵女。
不知何时,林昕所在的水榭对面的那一座飞檐亭子里,已经聚集了十来位华服高冠的贵公子们,想来是远远地被这边花红柳绿的美人风景所吸引,竟是不约而同地来到隔水的最靠近的一处二十多平米的亭子里,以对面女子为题,争先恐后地赋诗起来。
林昕打了个哈欠,闲极无聊道:“比起皇姐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歌善舞多才多艺,馨儿我只有术数还勉强能献丑吧!”
“术数?!!”林昕的回答让众人一愣,毕竟众位贵女大多都是太学里黄字院、玄字院的,虽然没有与林昕同班,但太学里皇家子弟就那么几个,众人自然会关注他们的学业,去年年初艺比之时,也没有听说七公主在这方面有何擅长。
六公主无双拍手笑道:“这又是男子才感兴趣的技能呢,七妹每每不同凡响,原来是剑走偏锋,破格而出啊?”
林昕不理会她话语中的冷嘲热讽,知道她和她嫡亲的哥哥二皇子羿德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因此也懒得多费心思招惹她们。
她不想招惹人家,就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那边水上亭子里,端王听闻最小的妹妹打算以术数作为第二项才艺,不禁有些讶然。受封为端王的大皇子羿德平身无甚爱好,偏偏专长于格物致知和术数,因此他任职于专门和天文地理、星象卜筮打交道的礼部,也算是如鱼得水,是一个典型的学者型有为青年。
此时听闻女子那边,还有一个妹妹和自己兴趣爱好相同,也起了兴致,隔着水池道:“七皇妹,这里有一九宫图,若是你能填出来,这术数一项算做才艺倒还说得过去,不如你来试试?”
六公主无双等人正打算好好刁难一下这个总是不走寻常路的妹妹呢,一听大哥出题了,哪里有不凑趣的?不等林昕回答,便和四公主娉婷上前来,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空了的扶了她起来,无双笑道:“七皇妹,你腿脚不方便,姐姐们搀扶你过去!”起来时,不知是有意无意,无双手上一松,令林昕左脚重重落在地板上。另一边娉婷却愣了愣,因为她并不知晓无双还有这么一手,所以她那边还是撑着用力的。
既然六公主无双这么捧场,林昕哪里好让她唱独角戏,当即皱着一张小脸,作痛苦万分状。无双得意,嘴上却惊呼道:“哎呀,七妹,可有伤着?”复又上前来搀扶。林昕当然毫不客气将大半身的重量挂在她身上,压得她晃了一晃。
无双气恼,正要呵斥,眼前光线一暗,手上一松,却是四皇子羿锋大踏步穿过水上长廊,过来一把将林昕打横抱起,掉头一言不发的往水上长亭走去。林昕从弈锋肩背上探出头来,对她做了个鬼脸:“你有二皇兄罩着,我可是有四哥哦!”更是把无双气得够呛。
羿锋听出她话语中以自己为自豪,心中也暖暖的,有时候想想,林昕做自己的妹妹也不错啊,只要能永远这么护着她宠着她就好。那种异样的情愫还是掐灭在萌芽状态吧。
长亭中六位皇子都在,余下的十多位多是承袭了王爵和侯爵的世子,还有就是大家族的嫡长子。众女的加入,令得长亭中的气氛升温,有那早先就对上眼的,此刻也都彼此眉目传情,彼此见礼寒暄。
热闹了好一阵子,众人这才记起这次相会的目的。端王羿祥素来谦和,与世无争,加之他是有家室有子女的人,因此这等少年男女之间情窦暗开的交往,他置身事外,只是淡淡微笑的看着,目光却迎上一旁被羿锋安置在一张铺了软垫子的栏杆座椅上的七皇妹飞星。
飞星欠身对端王行了一礼,视线投在一旁的石桌上的棋盘,道:“大皇兄,借棋盘一用?”
羿祥优雅的扬手:“七皇妹不必拘礼,请随意!”一旁的棋童,赶紧重整棋盘,将黑曜石与白玉石雕刻的棋子一一收进棋篓子。林昕作势欲起,一旁的羿锋本来就时刻关注着她,此刻当仁不让自然而然地上前,将她抱到了石墩子上。
林昕对自家四哥扬起温馨的笑意,什么话也不用多说,兄妹二人在外已经养成了目光交流的默契。
芊芊素手拈起白玉石雕刻的棋子,一颗颗地往棋盘上摆,一边慢条斯理娓娓道来:“九宫图出自古圣先人所创《易经八卦》,传闻黄帝轩辕氏在位时,有黄河龙马现身,背负河图,可窥测天机。后来者将此图演化为术数,以供参详天地乾坤之间的奥秘。横三竖三,或横或竖或对角,三数之和始终为一十五。”林昕清脆若黄莺出谷的声音吸引了众人注意,青年男女们将视线投向了棋盘,将石桌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二皇子羿德初始依然是一副看好戏的戏谑表情,毕竟从来没有女子将术数当做才艺来展示的,这身份可疑的老七,从她出现至今也并未表现什么惊人天赋,因此只是不以为然。但只适才听她道出清虚州祁连山圣人所传下来令天下人震惊的九宫图来历时,他的神色转为凝重,带着重新审视和探究的眼神重新打量这个冒牌的妹妹。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中间成五。”随着林昕诵出的口诀,偌大棋盘分成九份,依次摆上代表数字的白玉棋子。众人横三竖三斜三的相加,果然其和都为十五。直与五十多年前才出现在世间的九宫图一模一样!
羿祥赞叹道:“未曾想七皇妹小小年纪,竟然对清虚州祁连山圣人的《天道》有研究,倒让愚兄惭愧了!”
林昕垂首,谦逊道:“不敢当,让众位见笑了。只是,传说中这河图出现后又一甲子,洛水神龟背负天书现世,故而世传河图洛书,同为天机策,清虚州祁连山圣人无涯子的《天道》下卷,想来再有几年就该问世了。大皇兄若对术数甚感兴趣,不妨遣使去祁连山,或许《天道》下卷经由大皇兄之手而刊印问世,青史留名,也未可知!”只此一言,众人哗然,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而素来谦虚淡和的大皇子听闻旷古奇书《天道》还有下卷的时候,已经是双目放光,激动不可自抑,颤声道:“此话当真?”
林昕尚未回答,却听太子羿坤悠悠发话道:“七皇妹此次出宫,并未曾听说与祁连山圣人有什么交集吧?如此隐秘之事,七皇妹如何得知?”
“太子哥哥这是问我呢?”林昕粲然一笑,意态闲闲道“若想知道答案,太子哥哥寻钦天监天师一问便知,何故来考问小妹呢?”此语一出,太子羿坤与二皇子羿德同时一惊!二人不由得再次起了要重新对这尚未及笄的黄毛丫头重新定位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