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离开了落凤城了。林昕从窗口看着白焱生一行人返身回城,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对于这个白焱生,她不可谓不害怕,尤其是他两个晚上的放肆举动,让她不得不忌惮。更加上从秦岚那里,知道这人以及他老爹白牧之都不是吃素的主儿,更是小心翼翼地和他周旋,竟要不卑不亢,也要小心把握尺度,不要撩了他的虎须。应付起来不是一般的累。总算,将这尊大神送走了,以后相隔千里,再也不要看见这个毒蛇和笑面虎的混合体。林昕心情愉悦,连腰部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出城时已经近午,但因为才刚刚离开落凤城,也不好立刻就扎营埋锅造饭。因此全队上下只用了些干粮和清水。林昕的侍女们给她送来了一碟胭脂酱鹅、一盘水果拼盘、一碟玫瑰酥、一碟蜜汁果脯,左右是揣摩着小女孩的喜好上的甜点和冷盘。
虽然林昕不能太着痕迹的为某个病号要汤汤水水,而且回京的队伍里各方人马的眼线都有,尤其是那以扑克牌脸为首的教养嬷嬷,可是时刻关注着自己的饮食起居,一言一行的。她也不能突然间饭量大增,引人注目。因此只得随便吃了点水果,一块玫瑰酥,便推说吃不下,歪在一旁看九州地理志去了。
段离宵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却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将其余的食物都吃完了。
余下的半天,段离宵调息了一会儿,进入入定状态。毕竟他还是有些失血过多,容易疲倦。如今脱离险境,且又在能信任的人这里,因此便安心的调养身体。
见他这个样子,林昕也不好再开口说让他离开的话。只得时不时地出去透透气,她故意给侍女们树立一个印象,那就是她不喜欢有人近距离服侍。这个倒也没有引起众人疑心——毕竟在落凤城城主府,她一人住在小阁楼第三层,连上夜的丫鬟都不要。早就落下个个性孤僻、不好伺候的名声。林昕暂时无意愿跟这些宫女、内监们打好交道。因为从尉迟兰妃的话里,她听出了,此次三人落难,尉迟兰妃葳蕤宫里自己亲信的宫女太监全都死光光,而此次派来的宫里人,贴的是谁的心还不知道呢。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能不和这些宫女打交道就不打交道。毕竟还是在路上,众人也不是那么没有眼力劲儿,因此只有林昕吩咐她们做什么时才上前答应着,其余时间都只是跟随在马车两侧安静的行走。所以这一天过得还算顺利。
接下来的两个城市,都属于落凤城的附属小城。尉迟兰妃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下令加快行程赶在天黑之前,出了落凤城的势力范围。夜幕降临时,车队来到了官道旁濒临小河的一片开阔的荒原上,秋草正肥,饱满的草籽儿俯拾可是,侍卫们下了马,将马匹汇集在一处放牧,分出人手看管着,余者接支起行军帐篷,埋锅造饭。这些对于秦岚的虎贲卫来说,可是驾轻就熟了的。因此,不一会儿,空地上即支起上百口大锅,有煮了肉干的,也有打了野兔、鸟雀烧烤加餐的。不一会儿荒原上空即飘起令人食欲大振的香气。
林昕原本也是要下车加入众人野外烧烤的行列,可一动,这才发现腰部疼得厉害,只得跟羿锋说了一声,让他烤好了野味给她送来,想了想还特意加了一句,要每样都有一些哦!这话落入车厢里的段离宵耳中,不禁摇头轻笑。若说女人的殷勤讨好,他身边从来都不缺。然而从来就没有哪一个如林昕做起来这样自然。她绝对不会无原则的帮他,一切只是在她力所能及范围之内。而且虽说她说要求娶她必须答应尉迟兰妃的条件,可她的言行举止无不在表明着,她只认为这是一场政治交易,对于他这个人,她却从来没有其它的想法。对于这个认知,段离宵惊讶之余,也激起了他大男子主义征服的天性。亦或者,他还想探知林昕对他的态度的底限在哪里!
羿锋见她苦着脸的时候便知晓是上午的那场驯马的后遗症。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让她就在马车里歇着,他去给她弄吃的。一会儿果然回来,身后一名侍从用托盘盛放着一只烤野鸡,一只烤兔子腿,还有一串烤鸟雀,一起送了过来。更让林昕惊喜的是,羿锋居然还给她送来一壶她最爱喝的桂花酿。当即喜笑颜开的接了过来,连声道谢,直把那侍从吓得一叠声的喊不敢。
林昕拿着食物钻进车厢,深深嗅了一口食物的香气,陶醉道:“好久没闻过这么美味的烤肉了!喂,段离宵,开吃啦,这回至少能吃饱了。”说着拿过酒杯,给自己和段离宵各倒了一杯桂花酿,呵呵一笑:“我要开动了!”说着就揪下一根鸡大腿,美美地吃了起来。
段离宵有些佩服她这样自自然然不矫揉造作的做派,因此也不多话,安静地跟着一起吃了起来。一会儿又有宫女送来人参炖鸡汤,林昕要了一小罐,如此一来,这一天来,两人倒真的吃了一顿饱饭。
上午林昕驯马的壮举,段离宵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意外之余头一次对一个女人生起了强烈的探索欲,想要走近,好好的了解她。这个念头甫一出现的时候,段离宵自己也怔住了。现在二人在这狭窄的马车车厢里,一日的相处,他就已经觉得很安心,也很开心。潜意识里,他希望她回天都的路程再远一些,这样二人就能多一些日子在一起……但很快,他知道这只是个奢望。
错过了那两座离落凤城最近的小城,今晚是必然要在野外歇息了。林昕的车厢本来就布置得跟小型闺房似的,因此她原本可以不必下车的。但晚饭后,羿锋过来时,林昕推说想住野外的帐篷,便也缠着要搭一个帐篷。
等到羿锋指挥人给她搭建了一个结实而颇具美观的单人帐篷。躺到自己帐篷里的柔软的被褥上时,林昕长出一口气:这一晚上才算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稳睡觉的地方。奶奶的,我容易么,吃个饭,睡个觉,还要绞尽脑汁。不管了,赶明儿无论如何要将车里那个狗皮膏药弄走,这样下去,一路上还活不活啊?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瞌睡神来造访了。刚要睡着,林昕瞟见因着外面的火堆的光线,照着一个人影如皮影戏那般映在帐篷上,看身形却有些像秦岚。林昕不知他此时来有什么事,只得起身重新穿好衣服,披了一件厚一点的风氅走了出来:“师父,你找我?”
秦岚神色有些肃重:“你车里的那位客人现在可以请他离开了!”
林昕顿了顿,有些不自在,脸上红了红:“师父,你都知道了?”
“是,包括昨晚你在小阁楼足以乱真的戏码!”秦岚索性全挑开了。说着天青色眼眸蓦然一凝、肃色道:“目前,他的身份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若不想这么早就被送去和亲,就离他远一些!”说着丢给她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色,便打算拂袖而去。
林昕委屈极了,是她故意去招惹人家的么?她做错什么了?身处危险境地,谁也指望不上,她一个弱女子,绞尽心力保全自己的性命,倒变成了主动去招惹这些人了?她倔强地抹掉眼角的泪水,冷声喝道:“秦岚,你给我站住!”
秦岚一顿,怒然转身:“没大没小,你想让人家都知道你是个冒牌货?”
林昕丝毫不惧,冷哼一声,迎上前:“这正是这么多日来盘旋在我心底的疑问:既然你都说了秦馨是你一手带大,武功也是你亲自教导,你不可能不对她生出感情来。但是,现实却是,你在知道秦馨不在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感情流露,甚至还默认了我这个外来者。秦岚,你到底是什么人?秦馨于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作用?”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这些问题的答案的时候。你只需依照你的本心,做好哥舒觉罗·飞星的角色就好。”想来秦岚也意识到她的艰难处境,这阵子事务繁忙,是对她有些疏于照顾了。毕竟她的命运在那里,自己也自信她的性命无忧,却忽视了她的心理感受。因此语气也柔和起来。
“好,这些答案我暂时不用知道,但是昨晚那件事,难道就全是我的错?秦岚你明知我手无缚鸡之力,那两夜被白焱生出入我的卧室如入无人之境,你可知道我心中有多恐惧?昨晚更是离谱,你们追刺客竟然追到我的楼下,你又可知我被一个男人锁住咽喉,随时可能丧命的处境?我没有你那么高的功夫,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调遣足够的护卫。我只能靠我自己,我救那人换取自己生存的机会,有什么错?”林昕的委屈随着声声的控诉化作泪雨肆意倾洒——若没有人提起便罢,她依然可以像个打不倒的不倒翁一样继续顽强而乐观的活着。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些自以为是的人来指责,话竟然说开了,那便将心中的压力尽情宣泄吧。
秦岚看着夜色中娇小无助的小女孩,忍泣吞声的控诉着,心中一痛,又悔恨又自责,情不自禁上前,将她揽入怀中:“馨儿!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也太相信所谓的命运,忘却了你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