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镇定了一下心神,借回头起身的动作极有技巧地避开他手指在她的脸蛋上的抚弄,低声道:“我先出去了!”
段离宵看着她明显是逃避的动作,心情大好,翘着腿以拳支颞斜倚在靠垫上,脸上的笑意渐渐荡漾开来。若不是此时外面有劲敌,他倒还真想出去和她共乘一骑,领略御风而驰的感觉。
林昕俏生生地立在车厢前一米宽左右的车辕上,看得众人眼前一亮。白焱生绽开了最为得意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笑容,上前道:“若是无涯子在此,见到公主如此天人之姿,四大美人排行榜恐怕就得易位了!”
“无涯子?”又听到一个新鲜的名字,听他说来,十年前那个什么四大美人排行倒是他弄出来的。林昕原本就没打算要跟这厮多做纠缠,因此只是冷笑道“这又是哪个闲极无聊的人弄出来的幺蛾子?天下女子何其多,艳丽者更是难以计数,弄出个美人排行,这人当真可恶,其心可诛!”
白焱生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碰了一鼻子灰,也有些恚恼:“公主慎言,无涯子乃是清虚州祁连山圣人,九州四国上至皇室下至权贵豪富之家,无不以能得其天眼相看,指点迷津为荣。再则,兰妃娘娘当年因缘际会得遇无涯子,这才得以位列四大美人第四位。想来,这天下女子,又有谁不希冀获此殊荣呢?”说到后来,话语里已经带了警告的意味。
林昕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居然拿尉迟兰妃来压她。她若回答不是,那就是藐视尉迟兰妃,这周围的人都是带着耳朵眼睛的,不敬生母,是会在女德考功簿上狠狠记上一笔的;若回答是,那她等于承认自己说错了话。要让她在白焱生这条毒蛇加笑面虎的嫁接体面前打自己的脸,她还没那么犯贱。
这时,先前听从白焱生命令,去取骑马装的两名大丫鬟,手里捧着盖着锦袱的托盘,跟在闻声赶来的四名贴身服侍林昕的大宫女身后,一起走了过来。
来时,六人却首先向白焱生行礼。林昕眼眸半眯发现绿水从今晨起就没有露面过,不知她又是被尉迟兰妃派了什么活计,也不用经过自己的同意,便直接消失了。眼前这六人都是生面孔,她可得好好记住了这六个人的面孔,以后得打起精神应付,最好找机会把这些不长眼的家伙遣走。某些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白焱生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们给公主更衣。
林昕不等她们应下,佯怒道:“够了,白城主。本宫的衣食住行不劳您费心。衣服拿来,我自己进去换!”说着目光一转,冷冷地极具上位者威压地看着那后面两个丫鬟。这样的言行和气场,是她仿效尉迟兰妃做出来的,果然很能HOLD住啊,她分明看见后面那两名丫鬟瑟缩了一下,前面四名大宫女约莫是心中有鬼,也各自垂首噤口不言。
盯着那六名明显怯场了的侍女,白焱生眸中生出一股杀意,半是试探半是威胁道:“既然下人不合意,便处理了,白某再给公主送几个手脚伶俐的,公主意下如何?”此言一出,后面两名丫鬟两股战战,扑通一声就跪倒在路边,冲着林昕往死里磕头:“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那四名宫女显然是因某种原因要听命于白焱生,但明面上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适才她们前来,见到白焱生也在,便自然而然先向他行礼。没想到这僭越的举动立刻就让林昕起了疑心。因此也知道这回如果公主不要她们,她们只会被白焱生眼睛都不眨地处理干净。个个面色惨白,跪倒在林昕马车前,齐声道:“任凭公主责罚!”
林昕的心颤了一下,她又想起白焱生悬崖上抬手即斩人脖颈的狠戾,心中一软: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受人驱使,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就当是积德吧!她瞪了一眼白焱生,鼓起腮帮子,娇斥道:“你干什么吓唬她们?我有说过不让她们服侍?这大路上灰尘多得很,你瞧她们走过来,要是上了我这马车,脏了我最爱的地毯怎么办?还是我自己去换,你们候着吧!”
白焱生在她作小女儿姿态地娇声斥骂时,骨头已经酥了半边。这时又听她的解释,原来是洁癖作怪,并非那种心机深沉之辈,更是喜爱多了几分。哪有不同意的?再说了,一个两个眼线容易替换,一下子要废掉六个安插进去的钉子,他还真有点肉疼!因此笑着赔罪道:“公主说得是,白某考虑不周了!”随即对六人沉声道:“还不谢了公主不杀之恩?以后小心服侍不可懈怠!”
六人忙齐声谢过公主不杀之恩,齐齐退后,跟在马车旁一起步行。经过这一段插曲,林昕的马车这才重新前进,所幸前面的车队也是缓缓而行,不一会儿就汇到一处。
照白焱生的意思,他不欲七公主的车重新汇入车队,但四皇子羿锋显然不放心七公主的马车落在后面,又拨转马头寻过来了。白焱生只得让车队正常行进,跟上前面的队伍。
林昕拿着骑马装进了车厢,看着身上这身繁复的宫装有点犯愁,怎么脱下来可是个技术活啊,早上可是有四个丫鬟上下齐手才搞定的。一旁留意着她的举动的段离宵却会错了意,以为是他在当面,她不好换衣服。便了然笑笑翻了个身,面朝后车厢的板壁。
林昕又不好解释,说自己不在意他面朝这边,反正她里面七八层,就算脱了外面四层,里面还有三层,啥都没有露,保守得不能再保守,能看个什么劲儿啊?不过这回她没有那么大嘴巴子,毕竟经历过昨晚,她还是知道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某些固有观念还不是不要轻易去挑战的好。
好容易脱了剩下三层了,拿起骑马装一看,才发现这衣服是高束腰,而且没有纽扣,只是两边肋下各有一排的交叉十几道的系绳。完了,搞不定了!林昕无奈地披挂着这些前襟啊,护腕啊,绑腿啥的,用手指捅了捅段离宵,十二分抱歉道:“能不能帮个忙?我够不着。”
段离宵见她梳着高雅无比的朝仙双髻,带着朝阳五凤钗,两边还各插一支长度和重量惊人的步摇,偏偏浑身披挂得零零碎碎,不伦不类的样子着实奇怪。他忍住笑,先不帮她整衣,反而帮她将头上繁重的首饰一一细心取小。驾轻就熟地将左侧车厢壁柜打开,拿出一把象牙梳子,扶着林昕坐到自己跟前,帮她将发髻打散,梳了一个清爽利落的椎髻,又拿了那托盘里的骑马装配套的缎带与头巾,给她绾络整齐,这才动手帮她绑衣服的系带。
他做这些的时候,林昕安静得有些过分。等到他将肋下系带绑好以后,又拉过她胳膊给她绑护腕的时候,林昕咬紧了下唇,她有些疑惑也有些不解,为何只是这样寻常的帮助,就令她迟钝和大大咧咧地感情神经破天荒地有了触动。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对于她来说遥不可及的“安心”和“信任”的情愫,在空气中流淌。
车厢外,羿锋来了有一会儿了,他已经看到白焱生带来的狮子骢,当知道是送给七妹时,也只是微微惊讶了一下。但想到林昕那么爱玩,没准一会儿她愿意出来骑马呢,心中也充满了期待。想着她那一身繁重的宫装正服,还真怕那丫头搞不定,因此关切地问道:“七妹,需要帮忙吗?怎么也不叫人服侍?”
林昕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段离宵给她造成的鸭梨气场,赶紧大声回应道:“不用了,四哥。我已经好了!”这时,段离宵已经将她上下拾掇齐整。林昕不用照镜子,单从段离宵如看一件满意的艺术品般的目光看着自己,她就知道这个样子肯定是最适合骑装的。不知为什么,经过刚才的那一番心境,此时的她,竟然没有勇气和他四目相对,因此只是讷讷地道了声谢,起身出了车厢。
白焱生片刻间又见识了林昕从高雅华贵变为英姿勃发,干练利落,心中对她更为满意,更坚定了那个计划。手一扬:“把马牵来!”便有侍卫将那一匹褐红色高腿阔额千里驹牵了过来。
林昕一见之下,纵然她不懂得相马,可这匹马精气神的确是非同一般,顿时豪情天纵,格格一笑,跃下车辕,走近狮子骢跟前,伸手打算去抚摸马的脑袋,打算给它打个招呼。谁知凡是千里马,其品种自然难得,其脾性也不同于普通座骑,它可是有自己的高傲的。尤其对于主人的挑剔,不仅仅是主人选它,它也要考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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