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影之灵的主人?”林昕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她想起来了,从落凤城回天都的那个晚上,她便梦见一个极美的少女背影,而她就曾经说她只是她一千年前留在那个什么九色幻彩冰晶塔里的影。如此一来,所谓的“影之灵”指的就应该是她了,因为那个塔的神奇作用,原本飘渺不定的人的影子也有了灵识,可惜终究无实体可依,不会长久。但没曾想到那个“影之灵”居然能同时操控秦馨与萧衡宇的王妃紫莹的身体。
“紫莹说,昙花钗的主人就是‘影之灵’的主人。先时我还以为是尉迟兰妃,不过自从寂国师推测出了异世孤星入世时间,绘出了你的画像后,我才知晓‘异世孤星’才是真正的‘影之灵’的主人。”萧衡宇顿了顿,有些心疲力倦道:“你我跌入凝碧潭的那次,我原本是真想杀了你的,谁知是你手上的昙花钗救了你。那时我才确信你就是‘异世孤星’。你说,我心心念念地要换了你的身躯,是安的什么心?”最后一句提高了声音,带着愤懑和深深地爱恋,质疑道“我也想弄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紫莹,为什么我们在一起的一切你半点印象也无?”
“我不是……”林昕语塞,她能说什么?影之灵她确实见过,可也没曾想她会给自己留下一堆债啊!
一阵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寂静。忽而有轻轻咳嗽声传来,林昕浑身一震,这声音!
“三皇子,昕儿她还没有醒转的迹象么?”是秦兰清!可是他的声音为什么这样虚弱,他的脚步也如同没有练武的普通人一般沉重?想起厉风行说他为了她身份已暴露的事,林昕的心立刻抽紧了,她顾不得与萧衡宇伤感下去了,双手拢个喇叭大声道:“师父,我在这里!”果然一阵紧急的脚步声,秦兰清的声音清晰地从头顶上的浓雾中传来:“昕儿,你醒了么?”
林昕连连点头,随即会意到秦兰清看不见,便大声道:“师父,昕儿无事,你生病了么?怎么咳得这般厉害?”
“你无事就好,师父没什么,只是小毛病。你等一会儿,我这就让你回来。”外面悉悉索索地响了起来。
林昕原本还想问他是否如萧衡宇所说:她的身体残破不堪,脸上还毁容了的。但现在秦兰清自己的境况都不太好,她又怎么好娇气地嫌弃这个嫌弃那个?正胡思乱想际,身子一轻,已经飘离这片白雾地区。一直向上,呼地一下子,重见光明,眼前雕花菱格窗,多宝格嵌壁柜子,描金双开门古色古香的衣柜,还有一张螺钿象牙包金的红木床,这一切均表明,她果然仍在冷兵器时代的时空,并未魂穿回她原来的世界。
视线一转,她看见了床上红梅映雪绣被下的露出肩部以上的自己——或说是影之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为她这一世所准备的身体。面部直至脖颈部位果然都裹着纱布,林昕一咯噔:萧衡宇说的是真的?看这情形,她的身体有可能浑身都包裹成木乃伊的形状!她真有点怯弱了,不无怨念地盯着秦兰清,虽然知道离开了镇魂鼎,他就听不到自己说话,还是自顾自咕哝道:“就不能等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再让我回来?”随即想起厉风行所说,如果一个月期满,她还不醒的话,天启帝就要拿秦兰清殉葬,自责不已,狠狠敲了自己脑门一记,深呼吸一口(如果灵魂也能呼吸的话)一头扎入床上的身体。
“哎哟!”浑身乍然袭来的痛楚让林昕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谁也没告诉她进入身体会是这样的痛法啊,这一叫出声,牵动着脸上的伤口,张开的嘴都合不拢了,睁开的眼睛泪汪汪地盯着因她突然醒转而愣了一下的秦兰清。
今日的秦兰清,俊美清华的容颜清减了许多,一袭简单的素袍全然没有了当日贵气袭人的锦袍炫目,但却平添了几许人间烟火的亲和力。见林昕疼得要哭不敢哭,要喊不敢喊地尴尬模样,原本还在咳嗽的秦兰清忍俊不禁,摇了摇头:“我让你等一会儿,原想金针渡穴,让你减少一些痛楚,这么不管不顾地撞进来,知道厉害了吧?”
一旁原本被勾起心中隐痛而顿生戾气的萧衡宇,此时也见到这边情景,嘴角一扯,嗤道:“七公主之心性坚韧,忍人之所不能忍。先前便信誓旦旦非要回来不可,听见兰清公子来了,哪里还忍得住?”
林昕饱含热泪地眼眸怨念地瞪着萧衡宇,嘴唇哆嗦着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此时她已经万分确认这身体从上至下,从头至脚,果然都裹得密密麻麻,严严实实,都能媲美埃及法老入殓了。房门再响,林昕视线余光瞥见厉风行穿着一件领沿袖口长袍下摆都绣有火焰凸纹图案的月色锦袍,也不束发,只带了一根额头正中镶着一块椭圆形青玉的抹额,神色间疲倦未消,立在房门口,望向床边。
林昕睫毛颤了颤,赶紧冲着厉风行眨了眨眼。厉风行会意一笑,拾步而入。林昕极力地想通过眼神传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朝下瞟了瞟,又朝秦兰清一扫,最后定格在厉风行身上,焦急地眨了眨。秦兰清不解地看向厉风行,萧衡宇却有些知道她的心意,毕竟自己先前将她的现状故意说得严重了,这丫头是真有些害怕了。可惜她宁可与厉风行眉来眼去地传情达意,也不问自己。他也乐得在一旁看戏。
厉风行怔了怔,随即领悟她是在问她的伤势,便道:“秦兰清,昕儿还不知她的伤势到底如何了呢,你直接告诉她就好。”
秦兰清哑然失笑:“昕儿莫急,师父的医术你都信不过?”
“我……我的脸……”林昕觉得哑巴真的不是那么好当的,她拼着再次扯痛伤口,逼出这几个字来。
“你的脏腑修复好了,我才好给你修复骨骼,不然那种痛楚会令人痛不欲生的。”见林昕依然固执地望着,只好道:“你的脸不仅仅是皮肤毁容的问题,而是左边颧骨碎裂,现在也只是给你打了骨钉固定着,接下来才能进行肌理填充。昕儿放心,师父定然还你从前一模一样的容貌。”秦兰清柔声地安慰着小心肝儿被他这简单的几句话吓得目瞪口呆的林昕。
厉风行有些不忍:“秦兰清,便没有什么止痛的法子么?这么痛下去,就算是个爷们也难以忍受得了。”
秦兰清一阵剧咳,蓦然一顿,他急急回首,从袖中拿出一块绢帕捂在嘴上,好一会儿才拿开。萧衡宇眸光一缩,他分明看到了那绢帕上一滩鲜红。秦兰清若无其事道:“若无这切肤之痛,昕儿之魂还不能完好地和这残破之躯相契合。没有灵魂主宰的身躯,想要复原更是无望。世间哪得双全法?这痛,昕儿受得了也得受,受不了也得受,没有谁可以代替她。”
厉风行心中一动:切肤之痛?生老病死苦,喜怒哀惧爱恶欲,此所谓七情之“惧”,莫非这才是试炼第一遭?他轻叹了一口气,怜惜复杂的眼神看了看林昕,心道:只有这最后一世了,昕儿,原谅我。只能靠你自己挺过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看着你独自经历炼心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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