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凝神看去,见太后手中所握的是一柄白金点钢蛾眉刺,当日杀海大富用的便是此物。她兵刃在手,气势一振,接连向九难师太戳去,只听得风声呼呼,掌劈刺戳,寝宫中一条条白光急闪。
韦小宝低声道:“我出去喝住她,别伤了师太。”南宫傲天率先一把拉住,低声道:“不用,师太的武功比太后厉害多了。”
但见九难师太仍稳坐椅上,右手食指东一点、西一戳,将太后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
太后倏进倏退,忽而跃起,忽而伏低,迅速已极,掌风将四枝蜡烛的火焰逼得向后倾斜,突然间房中一暗,四枝烛火熄了两枝,更拆数招,余下两枝也都熄了。
黑暗中只听得掌风之声更响,夹着太后重浊的喘息之声。
忽听九难师太冷冷地道:“你身为皇太后,这些武功是哪里学来的?”
太后不答,仍竭力进攻,突然啪啪啪啪四下清脆之声,显是太后脸上给打中了四下耳光,跟着她“啊”的一声叫,声音中充满着愤怒与惊惧,腾的一响,登时房中更无声音。
黑暗中火光一闪,九难师太手中已持着一条点燃了的火折,太后却直挺挺地跪在她身前,一动也不动。
韦小宝大喜,心想:“今日非杀了老婊.子不可。”
南宫傲天也大喜,这化骨绵掌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只见九难师太将火折轻轻向上一掷,火折飞起数尺,左手衣袖挥出,那火折为袖风所送,缓缓飞向蜡烛,竟将四枝蜡烛逐一点燃,便如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拿住一般。
九难师太衣袖向里一招,一股吸力将火折吸了回来,伸右手接过,轻轻吹熄了,放入怀中。只将韦小宝瞧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后遭点中穴道,跪在地下,一张脸忽而紫涨,忽而惨白,低声怒道:“你快把我杀了,这等折磨人,不是高人所为。”
九难师太道:“你一身蛇岛武功,这可奇了。一个深宫中的贵人,怎会和神龙教拉上了关系?”
韦小宝暗暗咋舌,心想这位师太无事不知,以后向她撒谎,可要加倍留神。随即又转头看了南宫傲天一眼,心想这位大哥更厉害,好像什么事都能够看穿自己一般。
果然,南宫傲天笑着看了回头看自己的韦小宝一眼,对着九难师太一努嘴,示意他以后小心说话。吓得韦小宝急忙转过头去。
太后道:“我不知神龙教是什么。我这些微末功夫,是宫里一个太监教的。”
九难师太道:“太监?宫里的太监,怎会跟神龙教有关?他叫什么名字?”
太后道:“他叫海大富,早已死了。”
韦小宝肚里大笑,心道:“老婊.子胡说八道之至。倘若她知我躲在这里,可不敢撒这漫天大谎了。”
九难师太沉吟道:“海大富?没听见过这一号人物。你刚才向我连拍七掌,掌力阴沉,那是什么掌法?”
太后道:“我师父说,这是武当派功夫,叫做叫做柔云掌。”
九难师太摇头道:“不是,这是‘化骨绵掌’。武当派名门正派,怎能有这等阴毒功夫?”
太后道:“师太说得是。那是我师父说的,我我可不知道。”她见九难师太武功精深,见闻广博,心中越来越敬畏,言语中便也越加客气。
九难师太道:“你用这路掌法伤过多少人?”
太后道:“我晚辈生长深宫,习武只为了强身,从来没伤过一个人。”
韦小宝心想:“不要脸,大吹法螺,不用本钱。”
只听她又道:“师太明鉴,晚辈有人保护,一生之中,从没跟人动过手,今晚遇上师太,那是第一次。晚辈所学的武功,原来半点也没用。”
九难师太微微一笑,道:“你的武功,也算挺不差的了。”
太后道:“晚辈是井底之蛙,今日若不见到师太的绝世神功,岂知天地之大。”
九难师太唔了一声,问道:“那太监海大富几时死的?是谁杀了他的?”
太后道:“他他逝世多年,是年老病死的。”
九难师太道:“你自身虽未作恶,但你们满洲鞑子占我大明江山,逼死我大明天子。你是第一个鞑子皇帝的妻子,第二个鞑子皇帝的母亲,却也容你不得。”
太后大惊,颤声道:“师师太,当今皇帝不是晚辈生的。他的亲生母亲是孝康皇后,早已死了。”
九难师太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你身为顺治之妻,他残杀我千千万万汉人百姓,何以你未有一言相劝?”
太后道:“师太明鉴,先帝只宠那狐媚子董鄂妃,晚辈当年要见先帝一面也难,实在无从劝起。”
九难师太沉吟片刻,道:“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今日我不来杀你”
太后道:“多谢师太不杀之恩,晚辈今后必定日日诵经念佛。那那部佛经,请师太赐还了吧!”
九难师太道:“这部《四十二章经》,你要来何用?”
太后道:“晚辈虔心礼佛,今后有生之年,日日晚晚都要念经。”
九难师太道:“《四十二章经》是十分寻常的经书,不论哪一所庙宇寺院之中,都有十部八部,何以你非要这部不可?”
太后道:“师太有所不知。这部经书是先帝当年日夕诵读的,晚辈不忘旧情,对经如对先帝。”
九难师太道:“那就不是了。诵经礼佛之时,须当心中一片空明,不可有丝毫情缘牵缠。你一面念经,一面想着死去的丈夫,复有何用?”
太后道:“多谢师太指点。只是只是晚辈愚鲁,解脱不开。”
九难师太双眼中突然神光一现,问道:“到底这部经书之中,有什么古怪,你给我从实说来。”
太后道:“实在实在是晚辈一片痴心。先帝虽然待晚辈不好,可是我始终忘不了他,每日见到这部经书,也可稍慰思念之苦。”
九难师太叹道:“你既执迷不悟,不肯实说,那也由得你。”左手衣袖挥动,袖尖在她身上一拂,遭封的穴道登时解了。
太后道:“多谢师太慈悲!”磕了个头,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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