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苏鸿山携女苏明夏入阳京来。苏渐东安排其在府中东厢院住下。瑞亲王府亦特安排家宴待之。
苏渐东知道父亲必问起苏信春一事,便挑了一个晚上,将实情细细说与父亲听。苏鸿山听后呆怔良久,说:“想不到春儿一个弱女子,却经历如此大场面。不知道她这几年怎么过来的。”
苏渐东听到父亲这句话,有如雷击,瞬间头脑清明起来。姐姐她只是个弱女子,自己从小就立志要保护她,可是现如今却不管不顾,丝毫不是作为兄弟的样子。他竟没有安常大人理解苏信春的处境。
苏渐东嘱咐父亲让苏明夏不要说漏嘴,最好是不要提及苏信春的事,“毕竟姐姐与我们还未相认,倘或闹出什么来,后果不敢计算。”苏父遂和苏明夏编了个缘由,取消去拜访苏信春姑爷之府邸的行程。
苏父此次来,一是特为探望儿子与其家庭,二是为生意上的事,所以他来,与家人聚了两日天伦,便出发往西城去办事,将苏明夏留在苏渐东这里,说半个月后来接。
苏明夏的性格这几年没有变化,仍旧纯明而美丽,向往美好的事物。她十分漂亮,神情间与苏信春相似。其嫂文禾郡主很喜爱这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子,还与苏渐东商量过苏明夏聘嫁之事,意思是还是留在阳京寻人好,年轻俊杰多,回到广济怕就没那么多选择了。可见她很用心。
苏明夏寻着机会就往外面跑。阳京城对她来说即繁华又庄严,有着帝都的姿态,实在是小地方不能比拟的。她也跟从文禾郡主出去几趟,后来都是自己出行,文禾郡主命妥当的人跟从。苏明夏小地方来,不拘小节,行为上大方而随意,让阳京公子看着纳罕,以为是封地上王爷家千金。
于是有一天在街上被欺负了。她带丫鬟踱步闲逛,因见扇铺上团扇子艳丽,便流连不前。两个公子哥儿亦借着看绢子的由头刻意亲近美丽的苏明夏,苏明夏虽是千金小姐,但性子刚烈,抵不住对方推桑,用力打了那人一嘴巴。对方立即恼羞成怒,嚷着教训她。“……没长眼的贱货,知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是铲州郡王的侄儿!”
苏明夏一个姑娘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身边的侍女早吓哭了。那两个二流骂着就要动手动脚,气得苏明夏几乎昏倒。跟随的几个侍从连连说好话,指明是苏渐东府上的,他们完全不放眼里。忽听一声“谁人闹事阻路”,场面顿时安静下来,那两个起色心的二流望向说话的人即吓得脸色惨白。
说话的是奇善,这个无人不晓,当然,能让奇善驱马的,也只能是安常大人。
两个恶少忙跪下行礼,“叩见安常大人。”安常大人今日停在这儿,决不是为管这庄闲事,明事理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倒霉蛋不知道做了什么不长眼的事。
这边苏明夏听马车里坐的是安常大人,兴奋地打了个哆嗦,这就是那个词曲唱颂的天下第一人啊。她伶俐地也行了一礼,口齿清晰地请安:“民女见过安常大人。”
安常大人竟在车驾内开口:“姑娘请勿多礼。”关节出来了,这位被欺负的姑娘来头不小。苏明夏眼看着安常大人近在咫尺,却不得一见,直愣愣地望住车帘。
“两位还不离开是要在下请吗?”奇善面无表情地说,那两个跪着的人立马爬起来,带着手下人一溜烟消失得无踪影。
“民女谢大人解围。”
“姑娘如玉,且快快家去,不要惹下美丽的错误。”
苏明夏听这一句,心跳如鹿撞,惊喜地抬起眼睛,真个要望穿那方丝帘。这句话引自戏文,爱看戏的苏明夏自然知道这样美丽的词句。而安常大人道出来,反而像个她最熟稔的人。不等她反应,车驾即行去,很快拐出这条街。
苏明夏回家来还惦记着街道上的一幕,想都传安常大人派头大,三品大员见他都跟见玉帝一样难,却开口与她说话!
苏明夏自小便听兄长赞叹当朝安常大人如何厉害,她虽不懂,但觉得是个天一样远的人,尤其是打了胜战,在民间声望更加了不得。
有机会,一定见见他长什么样。
端午节,瑞亲王府有宴,文禾郡主装扮了携同苏明夏过来。其他王府与大人的女眷热热闹闹坐了满园,掂着扇子说说笑笑,苏明夏看了大场面颇为新鲜。男客在另一园,叫闹声时不时传来。
许多夫人看见苏明夏,都问了几声,啧啧称赞,言有贵家女儿之姿。文禾郡主知道是因苏渐东与王府缘故,才这么待见苏明夏的,越发放心。
不一时传戏,苏明夏兴致上来,直盼着上面夫人点正经的戏文。
第一出要热闹,乃大闹天宫,苏明夏不爱看,第二出好,是游园惊梦。拖拖拉拉好一会儿,崔莺莺与红娘才扭捏而上,绵长着声音唱了一出。苏明夏觉着不是很好的身段,可是花旦扮相极佳,唱得也打动人心,若有机会得见就好了。
戏唱完,戏子却不下台,径直走到席间来,笑嘻嘻地绕了一圈,弄得大家疑惑不解,最后有人喊了一句:“是郡王爷和周大人!”
这么一来,才知道方才唱戏的是景珽和周世律,他们以戏中的礼向长辈行礼,引得众人大笑。瑞亲王妃笑道:“越发胡来了,你们爷们又在前头玩什么,弄得我们看不得正经戏?”景珽和周世律说:“难道侄儿唱得不好么,皇上都赞我们呢。我们打赌输了,来给几位婶娘作乐,待会儿还有精彩的……”
两人下去卸妆又上来,亲自给几个长辈斟酒,说了些话,才走。
苏明夏看得又惊又兴奋,听说是王爷、公子一类的人,大胆在席上看清了容貌,果然是玉树临风,高贵漂亮。心中就有些动情。
那个郡王爷扮莺莺时是个倾国倾城貌,卸妆着了锦衣玉带,更是个温雅大气度的人。好神奇的王爷。
晚上回府苏明夏念叨几声今日反串旦角的事,文禾郡主便留心,认为苏明夏看上了其中一个。可是都不妥,苏明夏不能做继室,更加不能做妾。
其实,宴席之上景珽也留意到苏明夏了。
章立新早指给他看,说:“你看那个新的面孔,是瑞王府郡马爷胞妹,姿色上绝,说是要给寻亲事,下臣看可与王爷联姻——身份便不差的,瑞亲王府已经认下做干女儿了……”
后面的话景珽都没听见,他望着苏明夏的样子,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若景珽娶了苏明夏,不仅成全两个情投意合之人,更是郡王府处于鼎盛的保障,因为不久的将来,苏氏一族会是最荣耀的皇亲,而瑞亲王府郡马爷苏渐东越来越受元统帝器重,都是契机。目光长远的安常大人看得十分真切,文禾郡主若知道安常大人暗中操控着苏明夏的姻缘,不知道是叹还是气——苏家和他的渊源也太深了些,只怕将来引出什么事端。
文禾郡主毕竟知道得有限,一门心思为小姑子觅良婿。
后来苏明夏见过景珽几次,都是在一些宴上,彼此间已到了相视一笑的程度。这是暧昧期间旖旎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