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夫人大概明白苏信春的心境,她让苏信春安心伺候在侧就好。
苏信春拉开长帘,让明辉落进来,她天真一笑,“夫人,春儿为您跳舞,好吗?”她站到房间中间去,翩翩起舞。
苏信春的身体苗条有度,腰异常地细,丝毫没有花季少女发育身体时那样略显浑圆臃肿。她四肢纤细,舒展开来,随时随地都可绽出一朵花的姿态。由于勤练,她的舞技已达纯熟,旋转或折身,曼妙娟丽。她饱含热情,甚至于一步化风,仍能留韵留香。她现在即兴起舞,清丽的脸绽放着鲜活美丽的眼色。苏信春的美丽不亚于陈扶音,前者少的是一种娇媚邪气的气息,不诱人。她在跳舞的时候,这种气息不知觉流露出来,非常纯洁、透明、漂亮,倾国倾城。
苏信春收了舞步,喘着气跑到慕夫人身前,抱住她的膝。
“您看,信春跳得好,对吧,跳得好。您别不开心,信春天天来跳给夫人看,一点也不生疏的。”
“信春丫头,你真傻,跳给我看有什么用,你的舞不是这样用的。”
“您开心,信春跳了,有用的。夫人,好吧?”
慕夫人抓着她的手,苏信春再也忍不住了。
“夫人,信春没用,几个月里,并不讨大人喜欢。大人不喜爱我。您若要我用那些方法去讨他喜欢,我无论如何做不到,。许多次信春想跳一场舞给大人看吧,他或许会喜欢。然而这会让大人难堪,让信春难堪的啊。夫人,您不能让我再去伺候大人了,让大人喜爱的人去才对。他那样愁苦,我帮不上一丁点……”
苏信春靠在慕夫人膝上行哭行说,这些话存在心里还可以,说出来竟有了锋利的刃,刺进自己的胸口。
慕夫人拍着苏信春的背,无言安慰。阿琴这个老婢走进阁来,福身说:“夫人,大人来了。”
安常大人踏上阁楼。苏信春想自己该回避,然而来不及了,她只好跪下来行礼,把头垂到胸前。
她听到他不带阴沉的声音,“姨娘,您用过午膳了吗?”
“早用过了。你现在怎么来这儿了?”
“想您了便来看看。”他一笑,把眼光转到苏信春身上。
慕夫人笑开来,觉得安常大人心绪有所好转。
“今日天气好,到郊外走走,怎样姨娘?”
“那很好!”
慕夫人亲自置了酒菜果品,和安常大人乘了大厢马车出城门,半路上叫了苏信春上来侍酒。
“这丫头在东院几个月了,怎样,心思细吗?”慕夫人漫不经心地问,苏信春红着脸不敢抬头,她害怕听到安常大人的声音又希望他说些什么。
“很聪明,想得周到。”
苏信春没想到安常大人会夸赞她,不禁惊讶地抬眼看去,对上安常大人的眼睛之后立即垂下头,满脸通红。
秋意渐凉,踏青的人尤其多,特别是玉松山上盛庙盛景,香火兴旺。巧的是扶音郡主在行芳亭上,那里还有周重修及其他几个郡主世子少爷。自安常大人扶慕夫人下车那当儿,大家就瞧见这一行人了。他们不知是否去见礼,只是从未见过安常大人这样低调,几个仆役,一身便服出现在众人眼前,且挽着一位长妇,那种温和谦恭的笑真真切切地显在那张漂亮冷漠的脸上,实在让人不敢想象。
“了不得,你看那是谁!为他死了一个,又有!到底是有这种能耐的人!”宫内廷大人三公子尖锐地叫起来,然而没有人应和,大家只瞧着前方。扶音郡主异常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他也就不再出声,悻悻地塌下脸。
“要打招呼吗?不然知道了要尴尬的。”
“若看见我们了,就去。没看见,才好。”周重修说,大家称是。
安常大人看见行芳亭的人了,也就是不经意一眼,心绪就立即灰懒下来。他让苏信春和他到清溪对面茶舍去买鸳鸯糯米糕,走至木桥上,他却停住了。
安常大人怔怔地对着桥栏下的一从清水,苏信春望下去,看见两张脸清晰地浮在水面,安常大人的脸孔好像化成水妖似的愈加清魅。
“看这流水,年年如此,究竟有没有流去有没有消长呢,恐怕没什么去处。”他自言自语一句,桥下有人请安。安常大人侧过头去,是扶音郡主一行人。安常大人说:“各位公子有礼了。”便走过桥去,到商贩摊前。
苏信春突然发现一件玩意儿,忙招安常大人去看。
“是什么?”
“许愿灯啊。晚上点了火,飞到天上去,许的愿就送达上天,那就成了。”她十分兴奋,脸都红了。
“许愿?真儿戏,这样的话谁能不幸福呢?”
苏信春反驳安常大人,说:“灵的,大人您信一信,也没坏处呀。”
安常大人还是买了两个许愿灯,苏信春欣喜地抱着走到慕夫人那儿,大大夸赞了一番。
行芳亭一行人坐了一会儿,周世律与文禾郡主分别骑马而至。文禾郡主骑姿异常漂亮,大方得体。她看见安常大人,立即下马见礼。谁人想到这两人几乎成了夫妻,而今初识就能谈笑自若,实在是一种惊人的契机。
“大人,今日见着您实觉荣幸。”周雪绮的大胆豪放让安常大人这边的人感到奇怪新鲜。安常大人不及回应她便又冒出一句,“我觉着在哪见过您,很久以前的事。”
慕夫人似被吓到,瞪着周雪绮。安常大人神态自若,笑道:“郡主年纪尚小,很久以前该是什么时候呢,我们若在孩提时候相见,也不会是现今模样。”
周雪绮可爱微笑,“是了。”然后周世律到来,三人一起说了一阵,周世律自觉搅了安常大人雅兴,就和周雪绮一起告辞去行芳亭。
慕夫人对安常大人说下午风大,还是回府得好。安常大人便陪同她回去了。他们回府一同用了晚膳,安常大人才自行回院。
在东庭院门口,安常大人忽然问:“许愿灯带了吗?”
苏信春掀开食盒,说:“带了,在这儿,大人。”
“我们把它们放到天上去,看灵是不灵。
苏信春心性明朗,当即跑进门去,开始动手。
“大人,将愿望写在这笺上,与灯同行,便会合天之意的。”苏信春将两方纸笺与笔墨呈到安常大人面前。安常大人从阶前坐下来,说:“我不用,你写吧,都写你自己的心愿。”
苏信春感到为难,看安常大人真心实意这样认为,便伏在阶前提笔书写。她勤于练字,所以笔迹细腻娟秀,是女子该有的品性。安常大人看她神色认真,觉得喜爱,敲了敲她的笔头,说:“你这样执笔不大正确,会使指节生痛的。来,这样子。”他给她做了个样子,苏信春心性聪颖,一看即会,高高兴兴写完了。她不愿安常大人看到自己所写的,就羞涩地掩饰起来,塞到撑开的许愿灯盘里。其实安常大人已经看见了,他笑道:“你怎么都许给我了,自己没有想要的吗?”
苏信春羞红脸,“时下我只想到这个。”说着她捡起火石点火,现在院里起了微风,秋意浓盛,灯火昏黄中草木枯稠,令人伤感,而苏信春精神奕奕,清丽的脸上有年少的俏活,使安常大人恍惚感到一种时序的错乱,觉得自己折回到清明时刻,心性通达。
“我来。”他走过去接过苏信春手里的火石,一敲便激出了火花,顺利将两盏灯点明。苏信春对安常大人高超的点火技巧感到不可思议。两盏灯徐徐升上天空,随风飘到黑魅之中。两人抬头观望,不觉痴迷。
苏信春写的是“安常大人身体康健”、“安常大人快乐平安”。这合了她的心意,安常大人却觉无奈。他说:“有了这两样不见得是好事,有时更是一种折磨。心神愁苦的时候倒不如就此消匿。”
苏信春对安常大人的话感到莫名之痛,她不能接受他的悲悯,又无力反驳,只能看他叹气进里面去。
她一个人在院里站了一会儿,忽听院门有动静,以为是奇善进来了,一回头却是赵祥丰。他几步踏过来,手上抱着大篮子。
苏信春看他两眼闪光,觉得害怕。
“刚才就想给你的,你却走了。来,接着。”他把篮子往苏信春怀里一塞,差点没推倒苏信春。
“什么东西啊?”她不高兴道。赵祥丰憨笑一声,“家里送来的,非常香甜,你一定尝尝。”
苏信春辨了辨,发现是栗子,且闻到馨香满溢,很开心。
“真香啊。你家乡产这个的?真好,不过这么多我可吃不了。”她转念想可以分给所有姐妹,就谢了赵祥丰,后者满心欢喜地去了。
奇善神色怪异地走到院中来,似有话说。苏信春对他本来就心态复杂,不愿讲话,她想他未必喜欢吃里栗子,估计又要让他嫌弃,就转身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