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曦微,乌城已是人声鼎沸。
赶集的日子,青石板的街道上摆满了各种小摊,临街的店面也是开门迎客。
这样的一个早晨,路过街道,时而闻到热气腾腾的包子的香味,时而听到街边客人吃面时的窸窣声。
夕颜坐在花满楼二楼雅间临窗的木凳上,望着窗外,时不时的拿起黄花梨木桌上青花瓷茶杯啜上一口,而后享受茶水润心的安谧,享受口齿唇间茶水的淡淡芳香。
这次出行夕颜没有带任何人,而是独自前往。
云玉辚比夕颜预想的还要来得早,一袭月白色褥衫,锦带束发,衬得一张脸更加俊逸。
依旧是那般温文尔雅,那般有气度。
云玉辚初见夕颜时,脸上满是错愕,片刻之后,才恢复沉静。
夕颜起身,微微一笑,“行走江湖,难免有所乔装,望殿下海涵。”
“无碍。”这些年行走江湖,云玉辚如何不知江湖人的无奈。
略一施礼,夕颜便抬手邀请云玉辚入座。
随后一旁侍候的小厮忙将备好的茶具放好满上,一时间连整个雅间都弥漫着茶水的清香,深吸一口,顿觉舒爽。
夕颜浅笑盈盈地端起茶,嫩白的纤纤细手在阳光照射下有些透明,隐约可见皮肤下青灰色的血管。
呷了一口,夕颜笑道:“殿下,此茶乃是离国云雾山上的顶级乌龙,是我托人从离国送过来的。”
闻言,云玉辚有些不明夕颜意图,但还是低垂着眼睑掀开茶盖,茶盖一离茶杯,便闻一阵桂花香味扑鼻而来。细看,那茶水汤色略呈柳橙黄色,清澈透亮。
“果真是好茶。”深吸一口馥郁香气,云玉辚不禁称赞道。
夕颜唇间笑意更深,紫色的眸子亦显得更加深邃,“安逸王亦是个好王爷。”
云玉辚抬眸,见夕颜神色意味不明,心里越发的没有底。
夕颜望向窗外,那卖包子的店门口有着衣衫褴褛小乞丐痴痴滴望着那散发着香味的包子,久久挪不开步,“殿下,你看那小乞丐是不是很可怜?食不饱穿不暖。亏得现在是夏季,若是冬季,怕是早便饿死了吧。”
话毕,夕颜便掏出几块碎银递予小厮,“你且拿这钱到下面去为那小乞丐买两个包子,剩余的就当我赏你的。”
那小厮闻言心中一喜,动作迅速地下了楼去为小乞丐买包子。
当那小厮将包子递予小乞丐时,夕颜看到那小乞丐立马朝小厮跪了下去,连道,谢谢贵人谢谢贵人,好人有好报,贵人以后定会升官发财。
夕颜一边看一边言道:“你看那乞丐,受人恩惠便知报答,虽然他的报答仅是一跪加几句祝福的话语,但那已是倾尽他所有了。”
随后收回目光,看向云玉辚:“知恩图报这四字他该是担得上了,那你呢?你担得上么?”
夕颜的一席话语震得云玉辚耳膜生疼,胸前似是有一团浊气在翻腾,心底也在天人交战。
担得上么?担得上么?
那话音似一直在耳边回荡,穿透耳膜直达心底,云玉辚一时竟无话可说。
夕颜不急不缓地又引了一口茶,言道:“这茶是越品越有味了,可人就不一定是越品越有味。殿下觉得呢?”
不等云玉辚回答,夕颜又道:“皇帝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皇帝的人要以民为本。增加赋税,吃穿用度奢侈的人心里可有百姓?就因为一些私人恩怨便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地,这是仁君的作为吗?”
云玉辚从小便学治国之道,心里明白夕颜说的话句句在理,但是一边是亲身父亲,一边是皇叔?这要如何抉择。
看云玉辚那沉思的神色,夕颜便知他是听见去了的,随即又下一剂猛药,“后=宫比之战场更要凶险,作为皇帝,怎会不知**动向。或许你可以忍受童年被忽视,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他是因国事繁忙而忽视你,任由你自生自灭,但你能忍受他明知你母亲被人私自用刑,被草菅人命?”
夕颜起身,身子微倾,目光至上而下看着云玉辚,字字珠玑,“若你真能忍受,那我倒真是错看你了。”
闻言,云玉辚猛然抬头,大声反驳:“我不能忍受,我怎么能忍受!”
随即云玉辚一阵大笑,笑声苍凉悲戚,直至眼泪自眼眶滑落,“我一直告诉自己那些都是梦境,不是真的。他不知母妃被其他宫妃欺负,不知母妃被她们折磨得伤痕累累。甚至我选择逃离这个皇宫,四处游历,为了不过是逃避那个事实。为什么,为什么你今天一定要挖开我深藏的梦境,不,不,那根本不是梦境,那是梦靥。午夜梦回,我还是时常梦见母妃惨死的样子,梦见母妃浑身是伤的问我,麟儿,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那便反了他!说到底你母妃的死也只是因他是皇帝,皇帝这个身份给予了他许多,但他却不知足,不珍惜。”夕颜又道。
云玉辚似是未曾听到,仍旧自语,“我甚至不敢看他,我怕我一看他,我就忍不住冲上前去,扼住他的脖子,问他到底将我母妃当作什么,把我当作什么?”
此时的云玉辚如同受伤的幼豹,眼神猩红,身上的爪牙锋利凛冽,浑身充满戾气。
夕颜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做着等待云玉辚自己想通。
许久,云玉辚才收住情绪,大口大口地呼吸。
“皇叔对我的恩德,如同再造,我亦将他当作了亲身父亲。我会帮他。”云玉辚轻吐了口气,缓缓说道。
夕颜松了一口气,道:“殿下果真是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夕颜佩服。”
云玉辚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神犀利的望向夕颜,厉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夕颜呵呵一笑,“你只须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民便好。我不会害安逸王亦不会害你。”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但云玉辚不知怎的竟生不起怀疑夕颜的心,这样一位玲珑剔透的女子应是做不出那等害人之事的吧。
“我暂且信你,若是你危害于民,我必诛之!”云玉辚起身言道,说罢便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