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了,春天推开了紧闭着的窗户。失血过多的保尔,经受住最后一次手术,他觉得再也不能待在医院里了。保尔对医生说:“我的一部分鲜血已经献给科学,剩下的一些,我还有别的用处呢。”
保尔当天就写信给中央委员会,要求帮助他在莫斯科定居下来。这是他头一次向党请求帮助。莫斯科市苏维埃接到他的信,就拨给他一套房子。于是,保尔出院了。
简陋的住房,是在克鲁泡特金大街一条僻静的胡同里。保尔觉得,这已是最高享受了。
达雅已经转为正式党员。保尔为爱人成了布尔什维克而感到自豪,这使他的心境也好很多。
有一次,女医生巴扎诺娃到莫斯科出差,她来探望保尔,两个人谈了很长时间。保尔满怀激情,告诉她自己要走一条怎样的道路,说不久的将来,他就能重新回到革命队伍中了。
巴扎诺娃发现保尔两鬓已经有了白发,不由低声说:
“我看得出,您经受了不少磨难。但您依然没有丧失对生活的信心,有什么比这更可贵的呢?您准备了五年,现在决定动身了,这很好。不过,您怎么写字?”
保尔浅浅一笑,让她放心:
“明天会给我送来一块挖出几条长格子的硬纸板,没有这东西我写不了字。我琢磨了好久,才想出这个办法——在硬纸板上挖出一条长格子,这样写字的时候就不会出格了,我试过了,结果相当不错。”
保尔着手写作了,他打算写一部描述英雄的中篇小说。书名是:
《暴风雨中诞生》。
保尔开始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小说的创作中。他慢慢地写,写了一行又一行,写成一页又一页。他苦思冥想,把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塑造人物形象上,可是尽管他心中的形象是鲜活的,但写在纸上的一行行词句却有些苍白无力,缺乏烈火和激情。这种时候,他才头一次体味到创作的艰辛。
不久,构想中的小说,已经写完了三章。保尔把稿子寄往敖得萨,向老战友们征求意见。没多久,他收到了战友们的回信,大家都称赞他的小说写得好。不料,手稿在邮回的途中被邮局弄丢了。六个月的心血白费了。对于保尔,这是个沉重的打击。他真后悔,没有复制一份,就把惟一的手稿寄了出去。
所有的一切不得不重新开始。过了一个半月,第一章又脱稿了。
在保尔的这幢楼房里,有一个18岁的姑娘叫加莉亚,刚从技工学校毕业。这是个乐观爽朗的姑娘,保尔让妈妈去跟她商量,是否愿意帮忙,当保尔的“秘书”。加莉亚非常愉快地答应了。
从这天起,创作的进度加快了一倍。一个月的工夫就写了那么多,连保尔也感到吃惊。加莉亚那只铅笔在纸上沙沙地响,遇到特别欣赏的段落,她就连念几遍,她打心眼儿里为保尔的成功高兴。在这幢楼房里,几乎只有她一个人对保尔的创作充满信心。
加莉亚经常来,她那枝笔在纸上沙沙地响,字字句句都描绘着难忘的昔日。在这种时刻,保尔心驰神往,沉浸在回忆中。加莉亚观察他睫毛的颤抖,眼神的变幻,可以捉摸出他的思想活动。有时候,加莉亚真不相信他是视而不见的,因为他那对瞳孔清澈而明亮,毫无斑痕,充满了生气。
工作告一段落,加莉亚把当天所记录的内容念一遍。有时候,她看见保尔皱紧眉头,凝神细听。
“保尔同志,您为什么皱眉头呢?写得挺好的呀!”
“不,加莉亚,写得不好。”
他认为有几页写得不成功,就亲自动手重写。纸板上的狭长格子限制着他,有时候他忍受不了,扔开不写了。这种时候,他会对失去视力的生活怒不可遏,他一枝枝地折断铅笔,嘴唇也被咬出血来。
最后一章终于写完了。加莉亚花了几天工夫,把整部小说念给保尔听。
明天,书稿就要寄往列宁格勒,寄给州委文化宣传部。他们如果给书稿开“出生证”,就送交出版社,那样的话……
保尔想到这儿,紧张得心头乱跳。那样的话……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这是他数年来以顽强的毅力争取的。
书的命运决定着保尔的命运。万一书稿被彻底否定,那么他的日子也到头了。如果失败是局部的,只要进一步修改还能挽救,他会立即发起新的进攻。
一包沉甸甸的书稿,由妈妈送进了邮局。紧张的等待开始了,一天又一天。保尔这一辈子,从未像现在这样异常焦躁地等待信件。他从早班信等到晚班信,列宁格勒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出版社的沉默在渐渐转化成一种威胁,失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保尔心里明白,书稿如果被一退了之,那就意味着他的毁灭。到那时,他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地回想起海边的郊区公园,并且一次次地问自己:“为了冲破铁环,为了归队,为了让生命变得有价值,你是不是竭尽全力了呢?”
日子在期待与失望中一天天地过去了。一天,就在保尔对这一切无法忍受的时候,妈妈——和他同样焦虑的妈妈,跑进房间大喊:“列宁格勒来信了!”
这是州委打来的电报。电报纸上只有寥寥数语:
小说大受赞赏。即将出版。祝贺成功。
保尔的心在狂跳。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铁环已经被砸碎,他拿起新的武器,终于回到了战斗队伍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