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已近黄昏。
然后我看见我的父亲,他侧身伫立于残阳之下,长袍在风中猎猎起舞,他的长发如同火一般,在风中悲壮地燃烧。一支长矛,从他的胸膛穿过,在乱地的尸首中,顶着他早已僵硬的肢体。
我歇斯底里地哭喊,眼泪在风中决了堤。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早已忘却了她的容貌,但模糊依稀间我记得她冷艳得如同在严冬中绽放的梅花。倾国倾城。但她却也是唯一愿意用温柔的口吻对我说话的人,唯一愿意俯下身对我微笑,绽放若阳。或则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唤着,痕墨,痕墨,痕墨。
我的母亲总在落红的季节带我前往桃源的最深处,然后在漫天飞红中起舞。当她那体若轻絮的身躯与落红融为一体时,我总能看见她那寂寞凋零的心在风中破裂成碎片的样子。然后我的心也会随着狠狠地抽痛。
可我那令人心痛的母亲却总会为我粲然一笑,让人产生幸福的冥想。
但我清楚地知道她脆弱得如同在指间轻易折碎的蝶翼。
只是她对我的父亲爱得悲壮而惨烈,而爱竟似乎有着这般强悍的威力,它将他们的魂魄注入为一体,无法分割。于是我时常在夜梦被母亲低微的啜泣声惊醒。我看着母亲孤单憔悴的身影对月流珠。我知道那是她对父亲重重相叠的思念。
母亲离开,我认为这是命运对她的宽容。我想她是在长期思索所下的决定,我明白我在她心中所处的地位,我也明白她是为了我才生存至今。可是她来不及看着我长大,她还是始终选择了离开。
母亲走的那一天,她带我前往桃源的深处,在落红中起舞,她的身体轻盈得如同在风尘中跌落的花瓣,清郁寡淡。
然后血液从她唇间涌出,诡异的墨色。随后,她跌倒在花红中。她的血液沁染了泥尘中的落红,沁染了我最后的一片天际。
那一天,桃源一片倾颓。弯曲的枯枝深深地插入一片蔚蓝,一片悼念的蓝。我紧紧地抱着母亲冰冷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