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摸着仔细,陈杨等着踏实,谁也没急谁,这磨蹭甭说只是找双筷条,就算泡上一壶茶喝上一壶酒,也还能抠出些忙里偷闲的功夫,虽然老人嘴上不说,但以常理度之,这蛮子铁定藏在加拿大,至少这趟没白来,原本赖宇还有些没底,现在也就踏实了。
“两位,时候不早了,我老人家要关店门了,这筷条今日怕是找不着了,上了年纪,这黑灯瞎火的,我一个老骨头眼睛又不好使,看来这饭还是得带家里吃。”老人颤巍巍起身,将桌上的饭盒盖上,低着头道:“至于你们要找的人,没听过,一大把年纪了,身边连个侍候着的都没有,回家路远,还得靠这条腿挪着回去。”
“老人家,不如让我们送送您?”陈杨忙殷勤搀扶住老人捧饭盒的膀子,并取出塑料袋给老人装好。
“不用了,那条路黑,坑坑洼洼的不好走,像我老人家走惯了倒没什么,寻常人甭说夜里走,就说白天,一样得大费周章,还是不麻烦两位了。”老人话里有话的弦外之音,陈杨心领神会拉着赖宇往外走,老人只是简单说了句谢谢,也没送客,反而自顾自的整理店铺。
过了好半晌,店里昏暗的灯光才被熄灭,老人端着塑料袋,出门时警惕的左顾右盼,之后才哼着腔腔步履蹒跚。陈杨跟赖宇躲在暗处,当老人离开后,才从一个阴暗的拐角出来,望着老人一步一停费劲的朝前走,陈杨苦笑道:“这老人家还真不认生,赖大哥你说的没错,先前提起蛮子,这老人家就看着不对劲,好好的趴在地上也不知琢磨些什么,这不无端告诉人家,这店确实有着猫腻?”
“其实蛮子这人我也只见过一次,前些年听说犯了事,就躲在加拿大过日子,兴许这老人以为我们是警察,或者滋事的仇人,所以才会矢口否认。可惜这老人活了大半辈子,确实越活越糊涂,幸好我们是无心人,若是有心人来寻,这老人先前的伎俩肯定露馅,遇事当屹然不动,遇险当临危不惧,这老人心善,可惜不会演戏。”赖宇递给陈杨一支烟,其实老人的心思早已被两个聪明人猜的七七八八,说实话老人的演戏功夫并不高明,但不想横生枝节的陈杨可不打算打草惊蛇,原本出于好意,可不能让人误认为是图谋不轨的歹人。
老人停停顿顿,一条路愣是给分出几段子走,陈杨倒也耐心,对于老人鬼鬼祟祟的步履蹒跚倒也高兴,越反常越有戏,这是赖宇琢磨出的理,若是大踏步驾轻熟路,恐怕这一路跟回去,八成得竹篮打水。
兴许东方面孔在加拿大屡见不鲜,走在路上的陈杨也没引起四周洋胡子的齐声喧哗,虽说中途遇到几个当街的小流氓,以为可以讹诈讹诈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胡冲乱撞的外国友人,只不过当瞥见玩着枪满脸不怀好意的赖宇后,都极为识相的擦肩而过。这一路有惊无险,所幸老人没跟丢,也没中途拦车代步,来到一处码头,大老远就看见一处散发昏暗灯光的木屋,不大,只有四米高,十来个平方,一般都是守夜人遮风避雨的地方,如今这世道,黑灯瞎火的恶事层出不穷,这四周不但停泊着大小商船,还存放着不少货物,要不是炉子钱给足了,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把船停这,把货卸这。只不过大势力没了,一些小打小闹偷鸡摸狗的毛贼还是不得不防,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做守夜人这工作也不是坐着躺着就能收钱,工资是不高,但也不低,没事还好,只是份闲差,倘若真出事,就是拼命的活计,以前守夜人的工作一不看年龄,二不看身子板,只看耐不耐得住寂寞,细不细心。可现在不行,做个守夜人,这第一条就得是身强力壮的男人,最好当过兵使过蛮劲跟人拼过命,第二条得四肢健全,视觉听觉得灵活,过了前两条,才到为人处事的谨慎小心。
蛮子只是个乡下人,要不是当过兵,恐怕还窝在乡下种地等收成,不过当兵也不见得就是好事,立功确实能扶摇直上,但这和平年代注定要埋没太多乱世英雄。没文化没学历只有四年义务兵拿得出手,蛮子退役后找不着工作,也不想靠给人开锁配锁得过且过,所以郁郁不得志,好在仗着身强力壮让一个大头目看中,成了名称职的打手,因为有着一门开锁的本事,蛮子涉及到的事也越来越多。
蛮子是个讲义气的人,就算被兄弟卖了也心甘情愿认命,落网后替大头目顶罪,被判了七年,出狱后物是人非,听到大头目给出卖他的兄弟背地里做了,就孤身前往香港新仇旧恨一并算。人是杀了,同样的,也被抓了,原本按规矩得遣送回内地,交给内地警方督办,但就在中途出了差错,赖宇一个兄弟同样给抓局子里,就秘密酝酿着一场劫囚车的大计,阴差阳错蛮子跟赖宇那兄弟同乘一车,自然也被赖宇给救了下来。
在义字当头的地下世界里,赖宇感动于蛮子的身先士卒,就给了蛮子一笔钱,让他跟被救出的兄弟跑内地躲躲,蛮子不愿回内地,选择加拿大,临走前跟赖宇说了在加拿大的住处,说以后来加拿大玩,就来看看他。当初赖宇没当回事,只是客套着应承,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在这陌生的国度招兵买马,赖宇不得不翻出一堆陈年旧账,最后选择蛮子,说白了,就是清楚蛮子这人心眼不坏,值得交心。
“赖大哥,你看那个赤膊的人,是不是蛮子?”昏暗的灯光下,当老人神秘兮兮敲开小木屋的大门后,一个男人赶紧将老人迎了进去,这时差无非只是三五秒,不说赖宇,就连陈杨都不敢说看没看清。
“不像,但也说不准,毕竟几年的时间能改变太多人或事,我们不妨去打听打听?”赖宇皱眉道。
“不行,这么冒然去敲门打听,老人家肯定会怪我们偷偷跟踪,到时候有理都成没理,等老人家离开后,我们再去,反正地方找着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就别再做打草惊蛇的事。”陈杨的分析句句在理,赖宇也没急着打破这和谐的气氛,跟陈杨坐在地上谈天说地,但视线始终没离开过那间小小的木屋。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木屋的小门才被一个男人打开,透过灯光,陈杨看清内部很窄,约摸三五人聚在一起,似乎在议事,但怎么都让人觉得是在赌博,距离虽远,但那脸上的表情可是乐出花来。
老人离开后,陈杨跟赖宇便毫无顾忌朝小木屋走去,还没靠近,就听到木屋内传来一声厉喝:“你们是谁?跑这做什么?”
“大哥您好,我们是过来找人的。”陈杨忙解释道。
“这里没你要找的人,快滚!听见没有,你们快点滚,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把你们丢水里淹上个把钟。”这人觉得陈杨态度好,就立马顺杆子愈发不客气。
“请问屋里有没有叫蛮子的兄弟,故友来访。”赖宇笑了笑喊道。
“你他娘的没听清,是不是?这里没蛮子,再废话,就让你们吃吃苦头!”这人兴许怒了,木屋内陆续传出一些叮叮当当的声响。
“狗子,说谁?蛮子?老三以前不是有个绰号,就叫蛮子吗?”这时,木屋内传来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
“这位大哥,蛮子兄弟在不在屋里,我是他在国内的好友。”赖宇忙笑道,这节骨眼上,可不能跟屋子里的人闹僵,不然这事以后也不好办,最起码不能让蛮子夹在两伙人中为难,这点做人的审时度势,赖宇是拿捏有度:“诸位兄弟,先前大老远就听见牌声,兄弟正手痒,不知能不能玩两把?”
“哟,不错,还挺上道,得,狗子,去开门,让两位进来试试手气。”兴许那人份量不轻,很快木屋就被一个营养不良的年轻人推开,脸上不情不愿,显然还存着芥蒂。
“兄弟,所谓不打不相识,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别往心里去,抽烟不?来,正宗中华,这在内地不新鲜,但到了国外,可就不再是满大街的普及货。”男人与男人间,套关系道歉,一是酒,二就是烟,接过烟的狗子立马换上笑脸,中华烟甭说在国外稀罕,就算在国内,同样是稀罕货,这可不是什么人都抽得起的料子。
“哟,兄弟,你看我们正玩牌九,要不要做两把庄,试试手气?”桌台上的三个人打从陈杨与赖宇进门后就停止了手头上的摆弄,接过烟的三个人一个劲客套寒暄,先前大大咧咧的是做庄的大胡子,面相看着凶,但人品实在。
“不了,大哥您玩就成,我就赌两把,今日来是找蛮子有事,怎么他不在?”赖宇漫不经心瞄了眼桌台上的钞票,用的不是美金而是人民币,而且面额都是五块小数,便不动声色取出一叠搭车的零钱放在台上:“今日出门没带钱,就这么些,哥几个别介意。”
对于全身塞满一叠美金的大款,陈杨觉得赖宇空口说白话的本事可谓高深莫测,但很快就猜到赖宇的心思,不由暗暗竖起大拇指,若是一出手就摆出一大叠美金,生怕对方不知道是有钱人来访,先不说这财不可外露,就说这做法,无疑就要跟这伙人产生隔阂。果然,大胡子一看赖宇捧出一大票零钱,兴奋道:“刚才蛮子的叔父来了趟,蛮子放心不下,到外送一程,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我们先赌两把,怎么样?”
“好!”赖宇也不含糊,抓起三五张零钱就丢到台中,笑道:“趁着心情好,今天就试试这手风顺不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