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半道的腿劲已经达到让唐东谨慎小心的地步,在唐门中毫无名望的唐东年轻时沉不住气,立志在外闯荡出一番事业,然后重返唐门享受衣锦还乡的艳羡目光,这只是年轻时的宏愿,一走二十年的唐东早已没了当初的年少轻狂,徘徊在死亡边缘磨练出的沉稳心性对于族人的看法早已云淡风轻,之所以还逗留在外并非执拗于年轻时放下的豪言壮语,仅仅是随波逐流的心性使然。
余半道的步步紧逼看似让疲于应对的唐东狼狈不堪,险象环生的你来我往让陈杨替唐东捏着把汗,不过形成强烈对比的无疑是司徒拓跟程家兄弟脸庞的平静,似乎对于唐东目前的处境毫不在意,冷血到发指的漠不关系就仿佛唐东才是来袭的敌人,对于陈杨脸庞浓郁的疑惑,司徒拓笑道:“放心,唐东如果就这点手段,我们也早该死在沙漠密林中了。”
离开家族时,唐东带走了不少关于唐门的武学书籍,如果跟余半道耍刀子的唐东纯粹在猫戏耗子,无疑尚未暴露的真实一面要更加恐怖,陈杨不似无知之人,但道听途说始终不及亲眼所见要来得更具说服力,亲眼目睹余半道腿脚并集的陈杨宁愿相信唐东已经拼尽全力,因为人力尚且能办到的动作若只是猴耍把戏的走马观花,对唐东真实能力还在猜测中的陈杨已经产生一股无力感,苦笑道:“多嘴问一个问题,如果唐东使出全力对付余半道,需要多久才能将对方制服。”
这个问题就仿佛天底下最无知的蠢话,在陈杨看来周边的三人神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暗含着一抹讥笑,目光短浅是因为思维阅历的局限性而自然而然的产物,并不认为这是愚蠢的司徒拓只会觉得陈杨的问题相当滑稽,如果一个余半道都能让赤炎雇佣军的唐东手忙脚乱,恐怕这能全歼美军王牌单兵作战连的雇佣军团队就只剩下徒有虚名,意识到言多必失的陈杨并不觉得尴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早已成了陈杨替自己开脱的人生哲理,没有继续表现不知者无畏的愚蠢,目光炯炯盯着监视屏幕,隐隐有着不知名的期待。
余半道越打越顺,在他看来唐东该有一手使刀的绝活,毕竟若非刀中高手,不应该随身带着柄相对要抽象的唐刀,可惜自始自终,唐东都没使出刀刃,被激起满腔怒火的余半道一厢情愿认为只有将唐东逼到黔驴技穷的境地才能获得公平的对战,理念中的公平无疑是握刀挥舞的唐东,而不是躲躲闪闪见招拆招的矫健身躯。
再次被踢中下腹的唐东不得以终于挥出第一刀击退余半道的暴风骤雨,这一刀如彗星般的一闪而逝让险些被削掉脑袋的余半道后怕不已,稳住身形的余半道苦涩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先前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之举,还请见谅。”
唐东平静的将唐刀收回腰间,能够将他逼到需要动刀的地步,无疑已经是余半道略胜一筹,平静道:“人在房内,敬你是条汉子,我不为难你,但我希望那小子能够老实交代事情的原委,若是耍花样,除非你能让美航局把你们送到空间站,不然下场不比抹脖子自杀舒坦。”
余半道颇为江湖气的朝唐东抱拳,躬身道:“多谢,事后必将带这不懂事的孩子前来负荆请罪。”
当余半道搀扶着伤痕累累的张瑾鸣离开后,唐东第一时间找到司徒拓,皱眉道:“查到谁是幕后指使没?”
“还没有,那小子的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云祥留着个心眼,堵了这小子的嘴,恐怕早就咬舌自尽了。”张瑾鸣抽象的生死观显然给向来沉稳的司徒拓不少触动,对于审讯套话驾轻熟路的程家兄弟况且拿张瑾鸣没辙,司徒拓更是不堪,苦笑道:“现在只希望刚才跟你交手的男人能够遵守承诺。”
“他会的。”唐东沉默半晌,丢下三个字就离开这间卧房。
从不轻言死亡的张瑾鸣躺在病床上哭着鼻子,就算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醉酒的父亲拿着啤酒瓶敲打母亲的脑袋,张瑾鸣依然能够坚强着不让自己流泪,童年不断经历过的噩梦没能在张瑾鸣内心留下阴影,但第一次看见余半道卑躬屈膝的姿态却无由来产生一股难言的伤痛,这如同眼见生命中的至亲遭受侮辱却无能为力的触动让张瑾鸣第一次暴露内心的脆弱,啃咽道:“余叔叔,对不起,瑾鸣连累你了。”
“不打紧,你看,余叔叔一点事都没有,倒是你,好好养病,以后千万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知道吗?”余半道微笑着抚摸张瑾鸣的脑袋,就仿佛在教育亲生的犊子一般,只不过算不上恩威并施,却是慈祥中带着点溺爱:“告诉叔叔,为什么要招惹那群人?”
尽管余半道云淡风轻的揭过此事,但张瑾鸣却明白肉体承受的伤害永远企及不了内心尊严遭受的侵害,放下后天养成的倔强执拗,仿佛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声道:“之前有两个人找到我,给了我一叠资料,让我亲手做掉资料上的人。”
“多少钱?”余半道问了一个违背逻辑的问题。
“二十万。”张瑾鸣低声道。
这种能够买下五条人命的价格让余半道原本紧皱的眉额瞬间舒展,张瑾鸣并不缺钱,周华玲更不缺钱,至少这二十万在余半道看来并不值得张瑾鸣亲力亲为,不过倔强的张瑾鸣并不希望母亲与社团沾边,更谢绝了周华玲幕后的资助,试图自立根生的张瑾鸣很希望通过个人的努力让手底下的兄弟过上滋润幸福的日子,这种幼稚却值得尊敬的行为并不可笑,姑且崇高的理念却抵挡不住现实的残酷,很快张瑾鸣的社团就陷入到资金链衔接不了的困境,无疑这二十万对张瑾鸣来说确实是雪中送炭的救命钱!
余半道心事重重的长叹一声,买凶杀人向来都不是知根知底,真要调查肯定也是难上加难,但余半道不敢存有侥幸之心,唐东那一闪而逝的刀芒让余半道沉稳的内心掀起滔天骇浪,在余半道看来唐东是一个危险的男人,这种人如果无法成为朋友,也千万别成为敌人,这一次能够侥幸脱离虎口,但如果不能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接下了的报复余半道是想都不敢想,孤家寡人的他自然不怕,就算搭上张瑾鸣的性命也并不值得惋惜,怕就怕对方心狠手辣到连周华玲也不愿放过,这种事谁都不敢保证,余半道皱眉道:“给你资料的人有没有印象?”
“天太黑,碰面的地点光线太暗,当时没看清楚,而且对方也没留下联系方式,只是说事成之后会主动联系。”道上的规矩绝不允许出卖雇主,以张瑾鸣的性格自然没脸干出这类离经叛道的荒唐事,但想到那两支带给他无限压力的巴雷特,以及对方名面上雇佣军的身份,张瑾鸣不敢用天生的骄傲挑衅唐东离别前那段不咸不淡的警告,怒道:“该死的家伙,资料说那个人只是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身边跟着两三名保镖,当时想无非只是些大陆退役的特种兵,没想到竟然如此棘手,就连余叔叔都奈何不了。”
余半道没有理会张瑾鸣的抱怨,沉吟道:“瑾鸣,如果下午六点前我依然没回来,就带着你妈妈离开香港,知道吗?”
“余叔叔,您说什么?难道说真没第二条路选了?不如我们一起走,现在就走,去国外定居,好吗?”张瑾鸣毕竟不是温室中成长的花朵,深知世间险恶明白余半道是打算豁出老命替他谋求一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激动道:“余叔叔,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雇佣军,您别去冒险,行吗?”
余半道沉稳的面容不经意泛起一抹欣慰,平静道:“瑾鸣,承人之言自勉其身,失人之诺自毁其心,余叔叔这辈子没啥本事,但却恪守承诺,记住,男人最珍贵的并不是膝下的那短寸乌金,而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豁达本性!”
眼睛泛红的张瑾鸣缓缓闭上眸子,拉扯余半道衣角的手臂也悄然滑落,点头道:“余叔叔这些话,瑾鸣记住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余半道的身影失去了往日的矫健挺拔,再次出现在唐东面前无疑有着往昔不曾覆上的沧桑,人在不知不觉间历练成长,心性的千锤百炼无疑是重中之首,被客客气气请进房间中的余半道却在两个小时后走出房间,少了之前慷慨赴义的英雄迟暮,多了一份绝处逢生后的如释重负,眼角噙着一抹热泪,捧着电话难以抑制心坎的激动:“瑾鸣,告诉你妈,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你要安心养病,我马上就来医院。”
谁也不知道这长达两个小时的洽谈都说了些什么,只不过傍晚时分就看见一辆救护车火急火燎赶到酒店,并将明显陷入昏迷的陈杨放在担架上,医院证实陈杨遭到硬物刺中胸膛,如果刺进的距离再多上一毫米,陈杨的心房便会刺破,耗时三个钟的紧急救治,陈杨被送进医院重号病房,恰巧警察也在事后主动担任陈杨的二十四小时贴身保镖,伴随陈杨被抬进医院,直到脱离危险离开手术室,这一连串的消息疯狂席卷着香港整个地下王国,一石激起千层浪,首先获得消息的是新义安坐馆顾管苼,其次就是匆忙从内地赶回来的赖宇!
无形的硝烟愈发浓郁,弥漫在局势本就不明朗的香港,但以司徒兄妹为首的赤炎雇佣军却出奇的没有现身,只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时常出入陈杨那间被十数位警察日夜盯梢的重度病房。
黑夜下,一阵不合时宜的和弦乐破坏了四周陶冶出的宁静致远,接通电话很快挂掉的青年缓缓从黑暗中显露身影,自然而然晃了晃脑袋,对着肩膀上一台对讲机道:“人来了,各成员注意,盯紧四周,这次如果不能逮住凶手,赤炎这块招牌估计就得改朝换代,不能让陈少白挨这一刀,思思这小丫头还真舍得下手,估计也就陈少敢给思思当小白鼠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