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面的地方自然由顾管苼说了算,或许混这行都会养成谨慎小心的习性,左拐右拐愣是兜了个大圈子,才来到顾管苼指定的碰面场所。
站在这高楼面前,陈杨倒无所谓,只不过作为司机兼保镖的司徒羽却没这隐忍,一通电话愣是损得司徒拓噤若寒蝉,这通过电话传讯的自然是司徒拓,以为被耍了通的司徒羽也不搭理亲哥哥的无辜解释,顾管苼挑的地好死不死恰巧就是陈杨下榻的酒楼。
陈杨依约乘电梯来到十三楼,大老远就瞅到蹲走廊抽闷烟的强子,忙熄灭烟头的强子立马笑眯眯领着陈杨进入间客房,自始自终都没理会司徒羽近乎咬人的目光。
一道算不上伟岸的身影背对着房门俯瞰窗前的风景,强子在这身影前近乎谦卑的姿态,让陈杨想起强子最初时那股子桀骜不驯。
顾管苼没有讲排场摆谱,笑眯眯道:“年轻人,听说你愿意分我两成,对吗?”
说这话顾管苼没转身,依然保持着背影示人的姿态,这单刀赴会直切主题的作派若换个场合,兴许陈杨会觉得这人痛快,既不沽名钓誉也不故弄玄虚,但这话听在陈杨耳里无疑有些牵强,下套的方式很多,往往一字之错差之千里,陈杨眯着眼取出支烟,司徒羽立马给陈杨点上,似乎并不排斥尼古丁的气味。
瞅着陈杨在房内吞云吐雾,强子微微皱眉,经过大半日的交往,强子清楚陈杨是个实在人,没有二世祖的狂妄无知,算得上聪明人,对于陈杨迟迟不回答没有动怒,若其他人在顾管苼面前摆谱,强子恐怕早就怒目而视。
顾管苼豁然转身,是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国字脸,放在人群中不扎眼,就像个诚恳辛劳的中年大叔,但就是这么位貌似忠良的大叔,任谁都不会将他与地下世界的巨枭联系在一起。
顾管苼不咸不淡道:“怎么,年轻人,难不成后悔了?”
陈杨轻轻摆头,并非介意顾管苼先前的不礼貌,淡笑道:“我确实说过愿意分出两成,但不是顾先生,而是新义安,这可不能含糊。”
强子意外的瞅了眼陈杨,不过顾管苼依然保持平静,观面相似乎对陈杨这话毫无触动,淡笑道:“确实得分清楚,年轻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徐静生会选择让你负责这笔买卖,果然英雄出少年,现在确实是年轻人的世界。”
对于一位巨枭的过誉称赞,再好的心性也会产生波动,顾管苼这辈子就靠着双肉眼明辨忠奸,一辈子只出过一次错,就是低估了赖宇的心性,满心以为赖宇会听从自己的安排,就跟门当户对娃娃亲一般,要遵从并按照长辈的意愿规划自己的人生。
但赖宇就仿佛受不得约束的大少千金,离家出走找寻内心所认为的幸福,逃离了这个家族,走上彻底决裂的行同陌路。
如果昨天的顾管苼这辈子只出过一次错,那么从这一刻起,无疑要再添一笔。
陈杨脸庞的沉静可以让顾管苼忽视,再好的伪装再名贵的脸谱也总会有着露馅破损的时候,至少看到的不一定就代表着事实,不过一个人的内心永远无法骗人,顾管苼自嘲的发觉,自始自终陈杨呼吸的节奏都协调一致,打从陈杨进房起就竖起双耳朵聆听陈杨呼吸节奏的顾管苼愣是挑不出一丁点杂乱,这摆在面前的宠辱不惊让顾管苼很不舒服,似乎不喜欢年轻人拥有这么深的城府。
陈杨抖了抖烟头,一点都不介意烟灰溅洒在红色的地毯上,平静道:“不知顾先生今日是以个人的名义邀请我,还是代表着新义安?”
“有区别吗?”顾管苼毫不客气坐在沙发上,掏出根雪茄,强子立马给顾管苼点上。
“有。”
陈杨理所当然的点着头,笑眯眯道:“听说明天就是新义安话事人的选举,虽然这只是首轮票选,并不是最终的正式提选,但我总感觉不踏实,没办法,话事人票选这阶段太敏感,关乎着能不能调动全部力量,还要顾及其他候选人的感受。”
顾管苼整张脸沉了下来,强子也没料到陈杨在这节骨眼上提起这茬,新义安目前的形势一片混乱,不少参选的大佬表面上兢兢业业,可实际上却是阳奉阴违,一些看好顾管苼连任的大佬看似卑躬屈膝,但这身份没定下来,立场难免就异常模糊,他们没有争夺话事人的野心,但也不想断送这好日子,再说了,这些表面支持顾管苼的大佬,实则全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没人敢保证不会背后下刀子。
后天就得跟大圈碰面,顾管苼安内的同时不忘囊外,原以为能吃定这看似年轻的陈杨,现在才知道徐静生派来的人,不好对付。
顾管苼抖了抖烟灰,平静道:“这是新义安的家事,我心里清楚,你放心就好,既然答应替你们挡前头,就算有一小撮人阳奉阴违,但我相信还能抽调足够的人手。”
陈杨笑眯眯道:“顾先生,如果真想找人挡刀子,何需新义安出面?这年头累死累活扛着袋水泥从一楼搬上三十楼,只需要三块钱,三块钱,顾先生,知道三块钱代表什么吗?”
顾管苼黑压压的脸庞泛起一股凶煞,陈杨这赤露露的讥讽让这个极少动怒的巨枭暴露了不为人知的一面,顾管苼当然清楚三块钱买个苦力代表着的隐性含义,陈杨这话无非是想告诉他,花钱充门面却不做事实,陈杨大可以问徐静生索要一百万,然后买三十万苦力压阵。
一百万看似多,三十万苦力的数量看似荒唐,但都不是毫无根据的弥天大谎,毕竟这笔买卖二成,恐怕都得超过一个亿,在香港找苦力难,但在内地尤其是深圳汕头这些城市,依靠着徐静生在内地的影响,恐怕就算凑不齐三十万苦力,三五万确实不难,只不过三五万人的压阵,恐怕就是曾给岛国带来荣耀跟恐慌的赤军,都没胆量正面抵挡。
顾管苼冷冷扫了眼陈杨,沉声道:“那么你想怎样?”
陈杨从司徒羽手上接过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是徐静生通过传真的方式交到司徒拓手中的搜集资料,然后放在顾管苼身前的桌台上,笑道:“听说一些非本土的势力已经登陆香港,是恰巧来旅游,还是打主意坐山观虎斗,又或者趟浑水坐收渔翁得利,我不清楚,只是不希望在这敏感时期出现些不确定因素。”
顾管苼没有理会这文件,冷笑道:“年轻人,这算盘打得好,交易还没开始,就想将新义安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亚洲各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
陈杨很做作的摆手,一副胆怯害怕的姿态,干笑道:“顾先生可别误会,我只是想让别人知道,新义安保护我,保护这笔买卖,也好震一震这伙人的无法无天。”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明面上顾管苼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个劲故作思索,但熟悉顾管苼心性的强子却清楚这一仗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从头到尾都没占过上风,反而不断遭受压制,联想到昨天自己的落败,立马释然。
顾管苼没想到徐静生派来的这条过江龙如此厉害,原以为只是个年轻人的顾管苼没往心里去,姜还是老的辣,这话在理,再说了,依仗着地头蛇的身份,难免掺杂着些目中无人的私人情绪,一厢情愿认为这是香港,不是徐静生的地头,徐静生肯定得求自己。
顾管苼离开时自始自终都没开口,既没做出保证,也没吱声拒绝,只是抓着那份文件离开这客房,临别前瞅了眼陈杨,眸子饱含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复杂。
司徒羽在确定顾管苼离开这酒楼后,笑眯眯道:“没想到你在谈判桌上这么厉害,还挺够爷们的,为什么非得喜欢上男人?要不这样,你试试喜欢我,我可是女人,成不?”
陈杨瞅着司徒羽貌似说笑的戏谑目光,立马知道这娘们只是些无心之失,并不是人性的试探,笑道:“这事以后再说,先回房吧,要不了多久,估计这酝酿好的洪涝就得彻底泛滥,今夜的香港,注定不会平静。”
离开房间的陈杨没注意到身后司徒羽复杂的目光,以司徒羽的角度,喜欢或许只是些小学生牵牵手说说笑的同学关系,懵懵懂懂觉得这样就是喜欢,至于爱情,太遥远,不切实际,但何尝不会认为能够天天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就是爱情?
这或许是陈杨与司徒羽最大的代沟,但真让这代沟不复存在,这一男一女的关系恐怕也就遍布荆棘,总有一人要遭受伤害,甚至还得一同遭罪。
因爱情受伤,往往都是双方面的。
奥迪A8内的顾管苼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不像是二世祖,一个二世祖不可能拥有这魄力,与心性无关,与环境无关。”
负责开车的强子很认同顾管苼这种看法,让他相信一个二世祖能够让顾管苼吃瘪,还不如让他相信二世祖天天吃素还不碰女人,似乎想缓解顾管苼的烦闷,强子笑道:“大哥,那您觉得他像什么?”
顾管苼眯着眼,缓缓道:“鹰击长空,却缺乏一股试与天比高的豪迈,趋之若鹫,却没有那股冷血残忍,不是鹰,也不是鹫。”
强子下意识道:“大哥,那是什么?”
“雕。”
顾管苼睁开眼,目光玩味:“凶猛而矫健,贪心而狡猾,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拿捏有度,三言两语就让他置身事外,消失在众多势力的视野,还将新义安推上前台,站在那随时土崩瓦解的风口浪尖上,好个一箭双雕,好狠,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