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漠阿七二人动作虽然隐秘,却也瞒不过薛太后的火眼金睛,自己的身体,大约自己是最清楚的,谁也代替不得,当年高龄产子已是危险,才醒来便强撑着处理一堆事,后又和戚元隆那个笨蛋闹掰,真是劳心劳力,病倒在床上好多年,那次便伤了底子,若不是这么多年来燕帝好药好医的供着,也活不了这么久。
不久前,薛太后再次病倒时,便有了预感,这次,只怕是要真的离开了,离开前,很想很想见见薛漠,没想到,小五给她带了这么大的惊喜!
她一直愧疚阿七的事,阿七从小乖巧听话,她一直想让她喜乐平安,可最终把她推到了火坑里,还是这么明显的火坑。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当时真的是昏头了。薛太后觉得在离开前,她要做些什么。
“小五,让小梅把陛下请来,我有话要与你们说。”
“嗯~。”薛漠含泪点头,立刻起身去了外面。
薛太后拉着阿七的手道:“你是对的,那时候我老糊涂了,是我对不住你。”阿七摇摇头,当你又爱又恨的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时,一切的不好,都会烟消云散,记忆中只剩下那些温情脉脉的场景,“将来,你要做男子也好,女子也罢,我只求你逍遥快活,若遇两难之事,便跟着心走。”阿七眼中憋泪,咬着下唇连忙点头,薛太后见她这个模样,心下一乐,暗道,这多年,只这一刻方有些女子模样,也是难得了。
薛太后转头看向程寒峰,又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感叹道:“你可比你父亲俊多啦,可惜我再也见不着他了。”
“姑母何出此言,若是想见,我便去把他接过来。”阿七心中一酸,张口接道,及时阿七对自己这个没见过的生父不待见,此时此刻也是抛下恩怨的时候。
薛太后摇摇头,“我不要你把他接过来,倒是有件事要交给你二人去做。”
“您说。”程寒峰握着薛太后的手,短短一年多的相处,他已经和薛漠、阿七有了极强的默契,刚刚他看到他们二人脸上的黯然之色,便知薛太后只怕时日不多,此刻乃是交代最后的心愿。“你们的姐姐,阿雪,她是回不来了,你们为我带些东西去给她,”薛太后顿了一下,道:“顺便都去看看他吧。”程寒峰知道,薛太后口中的他,应该是戚元隆,程寒峰之前从薛漠和阿七那里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戚元隆,如今住在南梁的国都——金陵。
“好。”二人点头。
“你离开我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现在也只能对你说,若有什么为难的事,便多听听你小五哥的话吧。把你交给薛漠,我很是放心的。”这时,薛漠回来,听闻此言,脸上想挂起个笑来,却不想,这个笑容在其它几人眼中比哭还难看的勉强笑容,这还是程寒峰了解他的为人,知他有时嘴毒,手辣,但对自己人却是好的不得了,薛漠此人对自己人好,却从不溺爱,从他把程寒峰直接送到军营中锻炼就可以看出来,原本送过去时,薛漠是希望程寒峰能够学点自保的东西,可没想到弟弟居然也很有打战天分,自然更是鼓励他在军中发展,同时也更加倍的训练程寒峰,正如他所说的,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汗。
此刻薛漠的笑容勉强,程寒峰完全知道这是因为薛太后此刻情况已经不大好,程寒峰自然不会在意,也无暇去在意。“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淘气。”薛漠对薛太后道。
“你去妆台那把我那个紫檀木的匣子拿来。”薛太后接着使唤薛漠,谁叫薛漠是这三兄妹里跟她时间最长,最清楚这些东西的人呢?
紫檀木妆匣拿来,薛太后从里面拿出两封信来,递给阿七,指着其中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爱女阿雪亲启,道:“这封给你阿雪姐姐,她待你是极好的。”阿七接过信来点头。
薛太后又拿另一封信,上书:戚元隆亲启,道:“这封信交给你的父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早就后悔啦!他听说你出事,还千里迢迢地要跑去救你呢,可走到半路,就听到你没了的消息......若是原谅他,便多来往,若是不想原谅,少来往些即可,使你去看他一眼,人,总要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莫要带着偏见去看。”
“好。”阿七点头答应。
薛太后转头看着程寒峰,道:“你也去见见他,他每年都在找你,但看看就跟着小五回靖北去罢,他在金陵已经成家了,只有靖北才是你的家。”薛太后的一番话让程寒峰犹如坐了一次云霄飞车,当听到自己的生父一直在找他时,他是极高兴的,可听到他已经另外成家,那高兴劲便立刻泄了,再听到靖北才是他的家时,他已是明白,有很多东西都回不去了,父亲身边,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心下黯然的程寒峰,手忽然被一只粗糙的手握住,这是薛漠的手,抬头一看,只见薛漠阿七二人眼带关切,那沉入冰水的心立刻暖了起来,又有一丝丝怪异的窃喜,看来不止是我在父亲身边没了位置。
随后,薛太后又殷殷嘱咐三人许多为人处世之事,虽是老调重弹,但其中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使得三人心中更加黯然。
不到一刻钟,燕帝便至永寿宫中,从其有些狼狈地大口喘气,额上布着细密的汗珠可以看出,他是跑着来的,见母亲还是安好,顿时松了口气。“来来来,小二快过来。”薛太后的称呼让燕帝脸上一僵,这称呼,有几十年没有出现过了,真是一番难忘的,又十分尴尬的回忆。
不过燕帝就是燕帝,有名的冷面帝,只一瞬间,那抹尴尬便去了。程寒峰看着兄长薛漠及小妹阿七,一脸的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只好把头低下去,免得燕帝看到自己有点翘的嘴角。
“参见陛下。”薛漠带着弟弟妹妹向燕帝行礼,顺便让出位置。
“起来吧。”燕帝已经看到阿七,眼中露出惊喜,虽然有他放在薛漠身边的人发过消息来说阿七未死,但真的看见自己这个小妹妹还好好的站在他面前,心中那种愉快透着极其真是而实在的感觉。
薛太后见几人起身,招了招手,让几人全都围过来,把几人的手叠在一起,道:“你们虽不是一个父亲,却也都是我的孩子,我现在唯一的心愿便是你们不要手足相残,你们能答应我么?”
“好。”最先点头的是程寒峰,慢了他一瞬的是阿七,薛漠迟疑了个眨眼时间,才道:“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燕帝心底微凉转而有些释然,道:“一切都如母亲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