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王庭,一行人安顿好,便被人看管起来,他们带来的酒水与奇珍异宝都被拉走。
阿七面色镇定,只吩咐宦官张青告知所有人,最坏的情况到了。此次跟随阿七来的人皆是自小因匈奴南侵而家破人亡之人,被西北边军救下后就一直想要报仇,燕帝派人收留他们后,天天教导他们复仇的理念与武术。
阿七在来之前已经告诉他们最坏的情况如何,教导他们要做什么。阿七并未叫他们跟着自己去牺牲:“你们要活者,活着才能做我交代的事。若成功,我们当那千军万马之力,或可留名青史。”阿七此话让一众人等热血沸腾。
“殿下,”张青从外面进来,“奴婢刚刚去问了送饭的奴隶,他居然不知道大燕与匈奴和亲之事。”
“我早已猜到,那匈奴的军师是谁?打听出来了?”
“是一个身穿黑色斗篷之人,听说在给阏氏看病。姓吴,伊稚邪称他为吴军师。”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哗,营帐一人跑进来道:“公主,伊稚邪来了。”
才说完,伊稚邪便边拨开挡在帐前的人,边高声道:“大燕公主,躲在里面做什么?有人来了,还不快上酒!”说着便闯了进去,一进帐,伊稚邪立刻看到一披着乌黑头发,穿着火红衣服的女子坐在火边。
“有人来,不知道是匈奴单于,还是伊稚邪?”此话一出,伊稚邪大吃一惊,再看时,那女子已经转过头来,一张巴掌大雪白的小脸,那五官他是极熟的,顿时忍不住轻喊一声:“阿七?”
阿七勾了勾唇角,想要给自己的这位结拜义兄笑一下,却没想到自己怎么也笑不起来。“两年不见,你是已经心想事成,恭喜。”
“阿七,你还活着?!”伊稚邪面露惊喜。
阿七点点头,道:“我兄长得知我身陷囹圄,便带了大批财物去求迷失之境的主人,好话说尽,方把我放回。”
“什么?!居然可以这样!”伊稚邪一脸震惊,随即坐到阿七身边。仔细盯着阿七看,阿七无所谓地任他打量,“我虽猜到你不是七皇子,可真没想到,你是个女子,你倒是骗了我,你到底叫什么?”
“阿七。”
“呵,你还骗人。”伊稚邪冷笑。
“我没骗你,我其实叫阿七,”阿七侧脸看他,一双眼睛漂亮的像黑珍珠。“我一出生便被送到山中修行,没有名字,因排名第七,所以,家里人都叫我阿七。直到今年,我生父才为我取了名字,戚萱。”
“七玄?”伊稚邪不懂燕国话,念的有些怪腔怪调的。
阿七也没有纠正,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忘忧草的意思。”
“忘忧草?”
“对了,你刚刚进来前叫我上酒,”阿七说着看了看伊稚邪脚边的酒,道:“你该不会是知道我这没酒,才自己带。”
伊稚邪瞳孔一缩,沉默了极短的一会,道:“我是听他们说没有吃饭,所以,所以送壶酒来。”
阿七瞄了那壶酒两眼,心中一片冰凉,转而耻笑自己,阿七,你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伊稚邪那壶酒是已经开封的,虽然已经掩饰过,但架不住阿七眼尖鼻子灵。
伊稚邪抹开封泥,叫在一旁已经惊呆的张青去取酒盏来。酒具摆上,伊稚邪刚要倒酒,阿七便阻止了他:“今日已是开始飘雪,冷酒喝下去可不好,待把酒热热。”
“好。”
阿七看着伊稚邪亲自动手把酒灌到热酒壶,放到火堆上的热水中,忽然问道:“这两年你如何?”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我母亲病了,其它再无不顺。”已经温热的酒飘出一股酒特有的香味,阿七闻着,从里面辨认出这酒中多了什么。
“你呢,你这两年如何?”伊稚邪顺嘴问了后便后悔了,阿七似乎......
“不大好。”阿七垂下眼,伊稚邪拿着酒壶的手有些抖,但最终把酒倒经酒盏,“给,这酒你喝过的。”
阿七伸手去接,接的时候,发现伊稚邪顿了一下才给她。阿七抬着酒,暖着手指,慢慢道:“你看看阏氏就应该猜得到的,我在迷失之域呆了整整一年,迷失之域的主人是个武痴,他觉得我有武术天赋,我想逃,他答应说我打赢他就可以离开,可我每次都输,骨头被他打断,又医好,医好又打断。”阿七转头,目光幽幽地看着伊稚邪。
“你,该不会是在怪我没有救你?我当时……”伊稚邪心虚地为自己辩解,却被阿七打断。
“我没有怪你,那是我自己选的,为成全你我兄弟情义。就像我愿意和亲匈奴那样,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自己选的路,刀山火海也要走完,我不怪谁。”阿七说完,抬起酒盏,至唇边,看了一眼伊稚邪,发现他也看自己,只不过一个光明正大的看,而另一个则是偷看。
阿七心里已是明白,他是知道的。仰头一口喝下时,眼睛余光看到伊稚邪抬了抬手,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喝完,阿七把酒盏随意地一丢,继续讲道:“后来我兄长接我回去,修养了好长时间,这两个月方才长个子。我兄长与家长长辈想为我定一门好亲事,可许多人家都听信谣言,纷纷拒绝,似乎我就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可笑的是,当我以男装在他们中褒贬时政后,他们可是纷纷愿与男子的我结亲。呵呵!”阿七笑出了泪。
“你......后来呢。”
“后来,我的生父为我定了一门亲事,我的未婚夫出身高贵,文武双全,家庭和睦,是当世有名的好男儿,我们定下婚期,年底成亲......”阿七歪着头看伊稚邪,一张笑中带泪的脸映到他的眼中。
阿七声音忽然变的很轻:“然后,我兄长被俘,我母亲为了救他,只好牺牲我了。”此刻的阿七笑容已经是说不出的诡异。
阿七音量忽然变大,一种超脱之感荡漾其中:“那日你我发誓,若我背弃了诺言,就会被家人所弃,最后溺死。”阿七裂开嘴,一排白牙在火光中反射出森然的光泽,“我没有背弃诺言时,却受到誓言的反噬,你呢?汝何时候步吾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