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的葬礼,阿七没有参加,在找到林殊转日,阿七就不得不离开,因为金陵发生了一场大“地震”,这场地震波及到了他们的父亲戚元隆,这个父亲再怎么不好,他们也得去救。
可他们兄妹三人,薛漠轻易不能去他国,除非是去征战;程寒峰名声不显,虽上战场的一把好手,但性格过于天真单纯,他去,说不定连自己都陷进去;把那两人一排除,便只剩阿七,阿七也是最佳的人选,用戚元隆的话来说,阿七经过不少大事,脑子灵光,擅长破局,根本不怕对上什么老狐狸,武力值高,挺让人放心。
阿七带着几个属下,一路急行,走了义阳渡口的水路,小舟顺风顺水,不上十日便到了金陵。
到达金陵,阿七吩咐其中两人随从去安排水路的快舟,好让他们要撤退时,能够迅速离开,自己则易容换装进了金陵城。
此刻的金陵城已和初次见到的金陵大不相同,上次阿七来金陵时,正值盛夏,整个金陵被一种繁花似锦,奢侈糜烂的流金浮华给包裹,说句比较实在的,那就是,打眼看那被阳光照晒的金陵城墙,都是晃眼的金色。整个金陵城中,人烟繁密,熙熙攘攘,热闹之极。
而这次阿七见到的金陵,却是萧肃凄然,寒风烈烈,仿佛因为冬日的降临而把这座都城给冰封住,使一切都冰冷,冰冷的城墙,冰冷的水,还有从心窝里都冒着冰冷气息的心。街道上不复那时的热闹,零星的行人也是神色焦急,步履匆匆,仿佛有怪兽在对他们张开血盆大口。
阿七一进城,便直接去了城西,熟门熟路地进了一个叫忠信坊静安寺巷的地方,敲响了一家棕色半旧的木门。阿七敲的极有规律,木门很快就被打开,门中出现一个穿着油腻的彪形大汉,阿七冲他露了一下藏在袖中的令牌,那人立刻恭谨地迎阿七进去。
两个时辰后,诏狱晚膳时间,关押戚元隆的牢笼前,来了一个身形矮胖的送饭人。只见那人把饭放下,用指节有规律的敲了敲牢笼的栏杆。原本毫不在意换人送饭的戚元隆立刻轻手轻脚地冲到牢笼前,仔细打量对方一眼后,用只能两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阿七,你这么来了?”此刻的戚元隆虽模样狼狈,却似乎并没有吃什么苦头,比之附近那些被打得奄奄一息,许多人挤到在一间牢房中,戚元隆既没有受伤,又单独在一个小的间里,简直是受了极大的优待。
“来救你。明早五更时分,我来救你。”
“那你林姨?”
“她是在女牢,”阿七顿了下,想起金人杰曾教导她的,不要去考验人心,否则你会心冷。阿七若是告诉他救得了一边救不了一边,若戚元隆选择救自己,阿七与薛漠他们都会觉得有面丰碑坍塌,而若选择救林氏,阿七会为自己母亲不平。
因而阿七只得哄骗他:“女牢人很多,都挤到一起,守卫又森严,进不去。”进不去才怪!
“她是林氏女,是要犯,逃不脱的!你可知晋阳公主两日前已于朝阳殿前自刎,林姨走不了的。”
“那我就走得了?”戚元隆眼睛已经红了。
“你有兄长,梁帝投鼠忌器。”
戚元隆沉默了,阿七觉得他已经默认,起身要走,却被戚元隆抓住手,只得再次蹲下。
“若是在男牢,单独一间的,你就能救?”戚元隆问阿七。
阿七心底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若只能救出一人,就请你去救祁王殿下。”
“你疯了?!你是要我去送死?!”预感成真,阿七又惊又怒。
“你,你能救便救,不能救,就保重自己。”戚元隆期期艾艾地说道。他也知道,要救祁王,比救林乐心的难度要更上一层楼。阿七终于明白程寒峰嘴中坑儿的爹妈是什么样子。
“那你呢?”
“我留在这吧,林家对我情谊深厚,我不能......”得,他的大侠心上来了。
万般无奈的阿七只得应诺:“我去看看。”
祁王萧景禹的牢笼很干净,也比戚元隆的宽敞,但也比戚元隆的牢房结实,戚元隆那间的栏杆是木头的,而萧景禹的这间是铁铸的。阿七抬眼看去,祁王萧景禹比原来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种松松垮垮的感觉。然而他坐在那,犹如坐在自己家中那样,面色平静地看着高处能照进阳光脑袋大小的窗子,此刻他依旧有种风轻云淡之感。可阿七看了他的这幅做派模样,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祁王。”阿七摸出一枚南梁的铜钱,扣在指上一弹,打到萧景禹的脸上,萧景禹一惊,转头看到阿七在向他招手,便起身走到栏杆前蹲下,仔细打量阿七一番后,轻声道:“你是薛公子?你这么会在这?”
“我是来救我爹的。”阿七面色黑沉。
“薛公子果然是大孝之人。”萧景禹一副我没看错的表情,似乎是又想到什么,面上露出几许轻松。
“我爹叫我不用救他来救你。”
“不用。”
阿七看出萧景禹的表情是,自己的父亲并不会......
“你当你能出得去么?你可知你的姑姑晋阳公主已经在朝阳殿自刎?”
“姑姑她!”萧景禹大惊。
“你可知赤焰军已经被打成叛逆,被北境军尽数屠灭?你说不用,莫不是以为你父亲不会杀你吧?”
“父皇他不会的,他不会杀我的,他不是燕帝。”
“那你可知燕帝为何要杀大皇子赵嘉?”
“不是因为......”萧景禹忽然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因为他勾结匈奴,想要灭掉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庚水军,自己好谋夺帝位。”
“那是北燕,不是大梁,我大梁父子相得,不会......”萧景禹心中惶恐,有着不详的预感,觉得薛渊会说出更可怕的事。
“你道滑国为何归顺梁国后又反叛?是因为,你父皇就是通过兵变登上帝位,而你父皇借了滑国的兵马,用完就卸磨杀驴。”
此刻,萧景禹脸上一片惨白。
“殿下,随我走吧,难道你真的要做赢扶苏么?”
萧景禹沉默犹豫许久,开口问阿七:“我走了,将来会如何?”
“要么学学您的父皇,要么一辈子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这都不是我想要的。若是第一条,那我便会变成一个不忠不孝之徒,若是第二条,我走了,跟随我的人,便都会死。”
萧景禹苦笑一声,问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听戚教官说过,薛卿最擅长破局,若我当初听信你所言,你会怎么为我破局?”
“此时谈论那些,还有用么?”
“当初未听卿之言,以致到此两难之地。”萧景禹摇摇头,苦笑:“薛卿还是去救戚教官吧。我还是留在此的好。”
“留在此等死么?”
“对,等死,若我父皇要我死,我死后,剩下的人便不会死,若我活着,他们更能活下去。”萧景禹说到这,露出一个期盼却又惨然的笑:“更何况,我不相信,我父皇会要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