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彩色武士俑出土之前,人们猜不到这支当时可能是全世界最大的军队的服装是什么颜色。
武士俑显示,秦朝的军服大红大绿,红衣红裤配着绿铠甲与绿腰带,令人惊喜。我想,在拍秦代的影视作品中,导演与专家们谁也不会提出大红大绿的设想,仿佛太俗,不像一支统一六国的严肃的军队。
然而古人要真率得多,他们用红绿对比来表达勇猛。设想,在干燥炫目的黄土高坡上,走来一支大红大绿的队伍,何其悦目。这帮披挂鲜艳的男人手执利刃,神态肃穆,唇上留着威严的一字胡。在这样的队伍里,随便入列走走也令人愉快。
我常感慨古人比我们清新,思想毫无羁绊。他们的真率即使在诗文——被文人加工过的表达方式——当中也极为醒目。如“百金买骏马,千金买美人,万金买侯爵……”云云。要钱做什么?若不去买一匹好马——建功立业哪能无马——不与美人结伴,钱有何用?这种纯朴实在比儒家的之乎者也高明得多。但到了明清,中国人的刚健与活力终于被之乎者也架构得半死不活,也见不到大红大绿这么可爱的军队了。
在今天,大红大绿让人避之不及。谁若红绿相间,要惹人嗤笑,如民谚所说“红配绿,赛狗屁”。画家更是恐惧红绿对比,以为恶俗。然而在富有革命性的大画家那里,红绿成为最有力量的绘画语言。比如高更的塔希提岛系列、塞尚的晚期作品。塞尚曾说:“画家只有把感受译成自己的光学语言时,才能赋予对象以新的意义。”在绘画领域,除了黑与白之外,红与绿是最有冲击力的色彩。
动物学家曾经疑惑一个现象,就是人类作为哺乳动物却异于哺乳动物的感觉方式。几乎所有的哺乳动物,嗅觉是第一感觉,然后是听觉,最后才是视觉。多数哺乳动物没有色觉。而人类的第一感觉是视觉,这与鸟类相同。人类具有除鸟类外良好的色彩感觉。大红大绿在狗看来不过是深灰浅灰,而对人的感受却很强烈,显示美丽或“赛狗屁”的土气。
我属于“赛狗屁”一党的人,我所喜欢的鸟类也属于不怕讥笑、与秦朝武士审美观相通的生灵。比如蓝绿鹊与针尾鹦,前者红翅绿胸黑眉,后者绿翅红胸蓝面。这是两种东洋区的鸟类,从亚洲热带大陆到澳洲,都属于这一鸟类生活区域。在哺乳动物中,皮毛红绿相间的几乎没有,这令人遗憾。当然考虑到那些狩猎者,这也不算遗憾。人类可以嫌恶同类在衣着上的大红大绿,但如果看到天空飞过一只红绿羽毛的鸟儿,会赞叹多么美丽。
我的口号是:大红大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