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与动物对话的愿望。在戏曲中,曾见一人与猫狗甚至石头说话的情景,可惜猫狗石头乃至所有动植物都不曾与人回话。用科学的立场表述,动植物的语言系统与人类不同,这种不同不是汉语与英语那样的区别,而属于波长、频率甚至化学性的差异。譬如,假如麦子所发出的声音是超音波,那么人类就是聋子。而蜜蜂的语言乃是眼花缭乱之舞,这对人的视网膜来说是不可理喻的,但对高分辨率的蜜蜂的复眼而言,其中的信息像写在报纸上一样清晰。
使人类与万物交流的愿望幸免落空的,是鹦鹉。鹦鹉的智商远不及海豚——也许鹦鹉根本就没有智商,但会学人说话,已经可喜。这种来自非洲的大鸟,样子其实很怪,没有哪种鸟儿的羽毛像鹦鹉那么鲜艳,迹近巫师,举止亦蛮勇。
古今关涉鹦鹉的笑话有不少,多与粗口或偷情有关。粗口原本构不成喜剧效果,但人听到这只鲜艳的大鸟居于笼内放肆地骂人,就觉得好笑了。而把鹦鹉置于男女苟欢的情境中,并将其中的秘密说出来,也令人发噱。然而这些笑话关乎性事,在纸上表达就不那么方便了。不久前看到报上登一则消息,说一窃贼夜半攀上7楼,欲从窗外入室偷盗,这时厨房的鹦鹉在黑暗中怪叫“谁呀——”,窃贼竟失手摔死了。此鸟原无守家之意,彼贼却有虚怯之心。一鸟毙一贼,也算浮世中的一段奇闻。
鹦鹉嘴中说出的人话,都是冷冷的。第一遍听起来仿佛好笑,接着听就能感到敌意。无论文明的“再见”或“文革”中呼和浩特公园鹦鹉喜说的“你妈×”,透出的冷意宛如对人类的反讽。它们说出的“你好”,使人回想起所谓“你好”,原来就带着敷衍和虚伪,而鹦鹉把其中的冷漠变得更清晰。没有哪一个喜剧演员能像鹦鹉说“我爱你”时,把夫妻间的虚情假意刻画得如此具有讽刺意味。如果动物全都像鹦鹉一样仿说人话,猫狗、麻雀甚至昆虫类的苍蝇蚊子到处传播:我爱你、搞掂、承包、下岗、法轮大法、放屁、亲爱的、再来一杯、桑拿、少喝点、腐败,那么真是不堪忍受了,会有许多人去医院做耳膜穿孔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