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医生,库克教授的电话……”一个怯怯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众人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满脸怯色的小护士,拿着手机。
“你让他等半分钟。”雷闪朝她挥挥手,恢复到之前清泠出尘的模样,让人完全看不出几秒之前,他还咆哮如雷电。
奇了,闵风列暗忖,那家伙刚见面就猛揍他三拳,加上刚才的一拳,一共四拳。这种动不动就饱以老拳的残暴的家伙,明明是个暴躁症的主,怎么会有这样完全搭不上边的气质?而这气质,却怎么竟让他有种出奇的熟悉感?
小护士应声,警惕地看着闵风列他们,后退几步,才接起电话,“库克教授,雷医生暂时有事,半分钟后再接您电话,请暂等一下……”
“库克?”闵风列皱起眉。
今天是怎么了?难道之前的降落太过费神以致于感觉混乱了?怎么连这个名字竟也熟悉得像在哪里听过?
正思忖间,雷闪却突然出手,又重重地一拳锤在他肩上,说道,“还有78天,闵风列,你自己回去想清楚。下次再来,不要带这个丫头……这里是墨西哥城,不是你能通天的地方,我在自家门前动个丫头的能力还是有的。”说完,他又朝泮玲珑投去冷冷的几瞥,转身回诊所。
“老大,你为什么一直不还手?一拳揍断他的肋骨,让他神气!”蹑影望着他的背影,跺着脚不服气地大叫。
闵风列没理他的叫嚣,若有所思地问,“库克?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耳熟,影,你知道么?”
“你的老朋友,治疗ALS肌萎缩侧索硬化症的权威也叫库克。”蹑影耸耸肩。
闵风列陡然吸口凉气,眼中露出了然又震惊的神色来。
他没还手,是因为在这个从未见过面的雷闪身上,有着一种让他熟悉非常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躺在A城冰柜里的那具尸体所没有的,也不会出现在其他无关的人身上。
那是闵家血脉相通属于亲人之间的感觉。
ALS,当年父亲就因为基因缺陷饱受此病困扰,而这个有着亲人感觉的男人,竟然也和ALS扯在一起?
事情太过诡异。他可以确信,依父母的恩爱程度,除了他和小行,不可能再有其他孩子。可是,这个雷闪,却是怎么一回事?
……
当然,疑问只能暂时放在心里。首先要面对的,是“血杀”带来的风暴。
返回机场的路上,蹑影锲而不舍地追问姬娜的事,闵风列简单地交代了个来龙去脉。
然后,车里陷入沉默。
蹑影双眉打结,只言片语后,闭上嘴沉默着开车;闵风列虽泰然如常,却因为又要远途飞行,合起眼闭目养神,泮玲珑则紧咬着下唇,沉默不语,眼中闪着晶莹。
……
心揪得好难受,难受得想哭。
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听到他的事,心脏就失去控制了?
其实早有前兆。见他第一眼,正常运作十九年的心脏,跳动就已经乱了。
之后每次见到,心乱就加一分。
以至于现如今,心脏失常得像是到了发病边缘:宛若一个开足马力的鼓风泵在她的胸口强烈地鼓吹着,吹得心脏如气球般涨大,直至撑破胸膛。
那种弥漫又锐利的疼痛,很痛,很痛。
痛到全身感应,痛入灵魂。
不知道爸妈、爷爷奶奶,他们初识时是不是也有这样灵魂发痛的感觉?
奶奶那时候腿肿涨得差点要被截肢;妈妈则被几个粗暴的海员打得奄奄一息,差点没命。爷爷和爸爸,一个拿出至宝秘药,一个则不顾性命地上前护人。他们那时候,是不是宁愿互换身份代替受累,就和她现在一样?
细细想想,闵风列第一眼,看她的眼神,其实并不锐利。只是他眼底流露的疼痛,割进了她的灵魂。
她从第一眼就沉沦了,只是像驼鸟般地假装不自知。
接听手机、做他助理、接受戒指还有和他来墨西哥城,如果不是出于自愿,他能绑着她硬来?
行动早已经背叛她,所有的人才都明眼了然。
……
缘份,无缘时无感,陷入其中才不得不承认这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无论怎样躲避隐匿,无论怎样离奇怪诞,都会以自然而然的方式,自然而然地到来。
她,在二十岁的时候,延续上两代人的闪婚经历,遇上了撼动灵魂的人。
只是,和他,可能吗?
她是尘间渺小的沙尘,他却站在高不可及的云端,如一路从A城奔来墨西哥的那种近到天际般的地方。无论风怎么吹,她都飘不到他的高度。
何况,她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她要顾着他们;而他,必须选择姬娜,无关爱情,关乎的是命。
蹑影知道姬娜事情的真相后是很奇怪的反应,“老大,那直接娶她不就行了?反正你根本不在乎婚姻,原来不是也打算要娶赵边歌的?就一张纸的事情,为什么要这般慎重?”
“胡说。”闵风列似乎瞥过她一眼,严厉地斥蹑影。
他不在乎婚姻?不答应……是因为她?
泮玲珑苦涩地笑起来。
没有事情会比命还重要,包括情意,她会让他懂。
……
突然一阵巨响,车子戛然停下。
泮玲珑没防备,整个身体都往前俯冲,差点撞到前面的椅背,闵风列眼疾手快,险险拉住她。
泮玲珑回过神,竟听到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尖锐的刹车声,还夹杂着嘈杂的喝斥声、惊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撞车了?泮玲珑疑惑。这时候,车外又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那种鞭炮的声响,巨大得就像在耳畔点着一般。
泮玲珑的耳力超群,对于巨大的声音却要比正常人敏感得多。这毫无防备间响起的鞭炮声,震得她脑袋嗡嗡响,差点没把她耳膜震穿。
这里哪来的鞭炮?她纳闷地向窗外望去,这一望,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哪里是鞭炮,是枪声。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个个手上都端着枪,正凶神恶刹地站在几辆车之外的路中央,像夺命的阎神。
另有一个身材高大蒙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人,端着冲锋枪走在车群里,枪口上扬,时不时朝空中射出子弹,“下车,统统下车!下车的没事,不下车就格杀勿论!”他用西班牙语大声吼叫道。
路上有很多车子,见到这样的架势,慌乱得像世界末日。
很多人忙不迭地从车上出来,脸如土色,身如抖糠。
更多的人,特别是排在后尾的车,吓得趴在车上,等着机会逃窜。
泮玲珑他们身边的车子,驾车的是个二十多岁年轻的金发小伙,大概是惊吓过度了,居然发动车子想调头而逃,黑衣人吼了一声,手上的冲锋枪转头就往那辆车上开火。
密集的枪声过后,是触目惊心的死寂。透过窗户,泮玲珑惊恐地发现,那辆被射成马蜂窝的车上,原来鲜活的金发小伙已软绵绵在趴在方向盘上,他的身上,全是汩汩的血。
“啊……”泮玲珑惊恐地大叫起来。
“别怕,丫头,在墨西哥城,射死个人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蹑影却居然扭头过来,脸色自如地说。
泮玲珑石化了。
是他们太过大神还是自己梦游了,一排拿着冲锋枪的人拦在车前,刚刚在眼皮子底下射死了个人,他竟然还说不要大惊小怪?
“影,小心一点。这不是一般的毒贩,是‘马德雷家族’的。不要妄动,先看看他们的用意。”闵风列皱眉说道。
墨西哥城,毒贩肆虐,枪战杀戮事件是屡见不鲜。可是“马德雷家族”鲜少会当街绑架人质,更不会有如此公开的杀戮行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是,他们今天怎么反常了?居然立即就开枪射人?”蹑影无奈地说,“我们的人十分钟后到,墨西哥军方估计要久一点。列,不动手的话很难熬过十分钟,要不要驾车冲出去?”
之前喝斥的蒙面男子不耐烦地又吼了一遍,手上的枪又向空中射出了好几排子弹。
更多的人从车上连滚带爬地下来。闵风列打量着车外的场景,沉声说道,“别慌,等机会再走,我先下车去拖会时间。”说着,就伸手去开车门。
泮玲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倏地扑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总裁,不要出去!”
她的声音哽咽,全身发着抖,眼里有着满满的恐意。
“吓坏了吧,呵……好像一直在吓你,抱歉。”闵风列温和地笑了笑,柔声说道,“车里很安全,玲珑,影会安全地把你送回A城,别怕。”
“我要你一起回去。”泮玲珑死命地抓住他的手臂,说道。
这是在为他担心么?闵风列的眼神突然间明亮了起来。
之前外露的、隐忍的,所有的情意都入了不她的心,现在竟然会为他担心?
“别担心我,我会无恙。”他以这辈子最轻柔又最坚定的声音说。
然后掰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走下车,向那伙持枪的蒙面人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