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比起其他小姐哥儿,反而更像个家长宠溺而颇有点骄纵的孩子。顾氏死的时候,三小姐才三岁,不像大少爷和大小姐年纪稍大点的已晓了事,当时便与夫人生了分。三小姐却没有,反而是整天缠着夫人,母亲母亲的喊得好不亲热。若是心思沉的人,三岁便会做戏,岂不恐怖?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三小姐不像小时候那么缠人,变得进退有度了,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跟夫人关系仍旧很好,又与大少爷和大小姐变得极为生疏。大小姐那儿,三小姐从不过问,偶然去了大少爷那儿,也不过是练写字画……夫人那时候,也曾疑心过,可眼看她日益恭敬,对夫人一直呵护备至,又放下心来。而她嘴巴甜,连汉文又惯来疼她,再加上后来认识了慕容世子,三小姐的风头是压过了二小姐的……
做错了事,斥骂一顿,严重一些或是开了家法便是,哪需要发放庄子的?三小姐如果真的是个会藏拙的人,又怎么表现得如此高调?若不是她的风头盖过了二小姐,夫人又怎么会渐渐视她为眼中钉?寻个名头发落便直接把她下放到乡下,好以绝后患?
细雨想到这,便道:“三小姐别折煞奴婢了,奴婢尽力便是。”
绿央露了笑,松了口气道:“谢谢细雨姐姐。”
细雨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待到了前厅,目送绿央主仆二人离去后,她便回了主屋。戚氏正坐在铜镜面前让昭云描眉,看到细雨进来,身姿未动,只是淡淡的问:“怎么样?”
细雨低头恭敬把绿央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一遍。在这期间,昭云已经描好了眉往后一站,腾出铜镜让戚氏查看,戚氏便用手轻柔的抚摸着精致的柳眉。听细雨说完,她冷笑一声,道:“这小贱人倒是打的好主意。我若是让老爷去了轻央阁,岂不白费了全盘功夫?”
细雨和昭云都低下了头,没言语。
房内静悄悄的,戚氏看着铜镜的倒影,里面的华丽贵妇妆容精致,美艳漂亮。虽然她已经尽量保养得很用心,还是比不上当年那个不施粉黛就美丽无双的自己,这些年来,她脸上擦的粉是越来越多,下妆后再也不复当年的风采。
想到连汉文最近应酬多,回房的时间越来越少……戚氏沉下眼。
“今天那小贱人去见了连墨天和红漫那疯子?”
细雨垂头道:“是的。听传唤的说,三小姐与大少爷一起用了膳。”
戚氏哼道:“果然是血脉相连,大少爷谁的账都不卖,倒是真疼爱自己妹妹的。”她目光锐利,沉声道,“打算用大少爷来说服老爷么?大少爷也就罢,那个疯子能帮她什么?”
“兴许是难受,去和大小姐说一会话吧……”细雨轻声道:“夫人,老爷惯来疼爱大少爷,若是听了大少爷的话,饶过三小姐,也不无可能。”
众人都说连汉文对大儿子不闻不问,谁又能猜到其实他最疼爱的也是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连汉文就曾经因为连墨天一句不喜欢科举考试,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出人头地再高,也顶不上儿子一句不喜欢。
戚氏眼神阴冷。想起那一年,连墨天用冷淡的眼神看着她,用淡淡的语气对连汉文说:她不是我的母亲。
从而一直到现在,他也未叫过她一声母亲。
连绿央想从连墨天身上找到生机,她就偏偏要把这种可能性,完全扼杀!
想她花了多少唇舌才说服了连汉文把连绿央放到庄子去,冒着连汉文猜疑她是恶劣继母容不下继女的风险才让连汉文下了决定,又怎么会让事情生变,桃花庄,连绿央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连绿央从浩瀚轩出来,知道戚氏肯定会不断吹着枕头风,让连汉文保持着难堪愤怒的心态,便觉得心里轻松了点。
看来这次的事,只是戚氏不知道在中间说了什么话,才让本就气努又被人落了面子而难堪的连汉文惩罚绿央。戚氏这下倒是歪打正着,做了一回好事!绿央想离开连府想疯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在深宅中,每走一步都要思量半天,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活得太累太累了。
难得这个状况,是戚氏自己惹出来的,她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开连府,哪怕在庄子的日子再苦再累,只有有机会,她就能逃出去!等过了几年风头,她再装个病,让连绿央不知不觉间“死”去……从此倘大的天下就不怕没了连亚来的容身之处。
她必须要好好计划,推波一番落实了戚氏的计划,免得引起生变反而害她走不成。
绿央仔细盘算着,想到没有几天,就脱离连府这个牢笼,就不自觉的雀跃起来。于是,陷入高兴状态的她,下意识忽略了脑海闪过的某个警示……
同一时间,潇湘阁。
飘散着檀香味儿的房内,连紫谭左手轻托右手,右手执着笔,眼睛专注的在纸上写字。她的贴身丫头彩鸾看她写满了一张纸,便把纸小心的撤了下去放好,又动作利落的再上了一副白纸。连紫檀继续练着字,待新的纸张写满了一半,房门被轻轻推开,彩凤进了门。彩鸾示意她不要吵到连紫檀,彩凤便静静的坐到一角,拿来绣到一半的手帕继续绣了起来。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张白纸写满了,又被彩鸾收了下去。连紫檀搁下笔,彩鸾端了一盆温热的水侍候连紫檀洗净了手,又奉上了热茶,连紫檀轻啖了一口茶,彩凤放下手上的帕子来到连紫檀跟前。
连紫檀眼神未抬,彩凤便道:“三小姐从夫人房里出来了,眼圈是红的。是细雨姐姐送的三小姐,画香在前厅待着,三小姐与细雨姐姐说了会话,就离开了。”
连紫檀沉吟了一会,轻声问道:“母亲怎么说?”
彩凤道:“夫人打发昭雪姐姐跟我说,让小姐不要担心,三小姐庄子是去定了。”顿了顿,彩凤继续道:“昭雪姐姐私下跟我说,三小姐问了她老爷的事,出门的时候脸色不好,似哭过了。”
连紫檀神色淡淡的道:“昭雪这是越矩了。你别跟她太过靠近,嘴巴牢实点,母亲不喜的。”
彩凤与昭雪同期入府,感情不错,向来是会互相闲聊八卦,听出连紫檀这是警告了,彩凤精神一凛,更显恭敬道:“是。”便再无言语,屋内轻烟袅袅,彩鸾安静的重新给燃了檀香,然后合上盖子,烟气灭了,香味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