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意义上的孔府是不断扩展的结果,比如历代帝王赏赐、读书人的赠与等,大的有点快赶上皇帝行宫,相信孔子住在这样的府邸会很不舒服吧。孔子的家在这个时候还是很寒酸的,完全没有一个卿大夫该有的样子,户门只是一块简单加工的普通木板,长时间的风雨侵蚀使得户门变得斑驳不平。凡生透过门缝和墙头看到,里面有些冷清,可以听见有人在说话,似乎是有什么活动。
孔子不是卧病在床吗,怎么还会有闲心高谈阔论呢?
想那么多干嘛,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凡生整理了一下衣物,然后郑重的走上前去,敲响了至圣先师的户门。
开门的是一位打扮朴素的中年男子,面容宽厚,双目有神,气度大方而有礼,没有因为诧异凡生的装束,而是浅浅笑着说:“汝为何人?来此为何?”
孔府门前,凡生自然不敢放肆,更何况开门之人一看就不是奴仆之流,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孔门七十二贤呢。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出来意:“吾,张凡生,楚国人也,来此为求学于孔子。”
男子得知他的来意,便打开户门,请他进来,“可进,夫子病了,切忌吵闹,跟我来”
凡生很纳闷,既然夫子病了不能吵闹,那之前自己听到的说话声音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敢随便发问,老实跟着他走进孔府。沿途没有敢明目张胆左顾右看,他只是借助余光瞥了瞥孔府的环境,没有金玉装饰,没有名贵家具,房屋墙壁有些老化,反添一分沧桑迟暮,院中种了几棵树,上面却没有繁茂的枝叶,正如院中人的状况。
走到一房间外,那人让他止步等待,而后拉开房门进入其中禀报。
凡生在外面耐下性子等着,耳朵里却不断接收着房内传出的声音,貌似里面在争论什么。
“陈桓真无礼之人,以大夫之名而逆公室,简直,简直……”
“子羔所言有理,陈桓所做所行必遭天下人唾弃,久后必亡”
“话不尽如是,陈桓之心非一两日,齐之君竟不知,国人竟不告,足见其得民心而公室昏,诛之不可谓无礼”
……
听到这些话,凡生大概做到心中有底了,也开始准备自己的应对之法,额,也就是从自己的印象中搜索能够喝这件事扯上关系的名人看法,说着别人的话都不用加出处的,反正也没人告他剽窃,人都还没出生呢。
陈桓这个人,他刚听的时候就觉得熟悉,等听到“大夫”“公室”这些字眼,已联系起来就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了,就是田氏代齐,田氏原为陈国公子完的后裔,而古音中天、陈相近,所以也叫陈桓,田桓也就是历史上的田成子,干得最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将出逃的齐简公抓住并杀害。春秋时期可不像战国,多少大家还讲点礼数,今天打仗明天和好,都有一定的规矩,可田氏以臣子身份诛杀国君可就破坏了规矩,哪怕他杀了齐简公之后很快就拥立简公的弟弟为齐国国君,可是他的野心已路人皆知,在各国引起轩然大波,拥护周礼的传统人士自然是极力诋毁,将田成子描述成头发长疮脚底流脓的大坏蛋,而早就想造反的野心家们却在为田桓摇旗呐喊,总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凡生不知道谁有理,只知道自己的答案要让孔子满意,只有那样才能达成目的——把孔老师请回家啊。
不过片刻,那人去而复返,嘱咐他注意言语不要太激进注意礼节等事项,然后将他领进房内。
房间内部空间蛮大,此刻跪坐着八位或年轻或大叔,甚至还有胡子一大把的爷爷级弟子,而中间的主席上侧卧着的无疑就是儒家始祖、“至圣先师”孔子。
他没有不知所谓的一进来就盯着孔子看,那样做的话只会被当做物理的表现而被轰出去。他先是跪坐下去,双手伸直叠在一起行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的说:“楚国,张凡生,见过孔师。”
“不必多礼不过痴长些许岁月,何敢称师,三人行,必有我师,互相指教而已”
凡生直起身子跪坐着,这才敢打量起孔子来。他的身材很高大,哪怕侧卧着也能很明显看出来,绝对超过了后世的男神身高,和史书上写的“长九尺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相差无几,只是年纪大了会有些佝偻,或许是疾病缠身显得瘦弱,相貌并不出众,甚至有些丑陋,但是看上去很是端正大气,常年读书修身养性造就浓厚的儒雅气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宽厚的大家长。只是,脸上化不开的是病容,皮肤也因为年老而松弛,整个人身上缠绕着暮气。
凡生有些心疼这位老人,不过想到自己的职责,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孔师,吾来此专为请您到楚国为整理图书之务”
孔子不作反应,下面的弟子们就激动了起来。先前带他来的那个人第一个站出来指责道:“汝先前说为求学,如今竟提出礼聘之要求,岂不闻人无信不立?”
凡生丝毫不为自己撒谎被揭穿而感到不好意思,而是强行解释一波:“先前的确为求学而来,但见到孔师,又生出拉拢之心,何谓不信?”
“巧言令色之徒,为达目的而呈口舌之快,若果真爱惜夫子大才,岂不知夫子已重病在身,如何远行?”另一位孔子门徒站出来诘问。
“敢问阁下名讳”
“高柴,字子羔,齐国人”那人客客气气的报出了自己的名讳国籍,大不同诘问时的咄咄逼人,可见其君子性情。
凡生知道,自己不拿出点干货来怕是镇不住这些人精一般的孔门贤徒。他想到了魏武帝曹操的一句话,便一脸严肃的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岂不闻太公望暮年遇文王,乃有齐国社稷?”
“好文采!”众弟子在心中不约而同的赞叹道,对于凡生的印象改观了不少。本来这些孔门高足看到凡生一副奇怪打扮不自觉就有些轻视,听到他要邀请夫子前往楚国干什么整理图书的活计,都是心情激动不满于心。
孔丘终于开了口,“阁下好文采啊,以汝之才,我也帮不上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一垂垂老朽,不敢比太公望,指不定哪天就去见先祖了”言下之意就是拒绝。
不出凡生所料,不愧是孔子,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不过这不能打击到他,还是要继续努力。凡生思索片刻,针对孔子的推托之词给出了自己的解读,“孔子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才能举世皆知,我来找你是做了充分的了解的。你说你不帮我什么,那么在鲁国,在家中抱着病体残躯又能做些什么呢,等死吗?”
“你这人怎么如此过分,夫子被鲁国国君敬为国老,闲暇时教徒编书,怎么能说会死等死呢?”
凡生很轻蔑地笑了笑,对着这位年轻的孔门徒说:“你还是太年轻啊,你以为鲁国还是国君说了算的吗?不过是又一个齐简公罢了。你们身在鲁国,难道不知道齐有陈桓,鲁亦有三桓吗?季、叔孙、孟三卿哪一个是真心为了鲁公的?你们难道忘了夫子为了恢复君臣之别而提出隳三都,可是结果呢,还是被三桓逐出。我断定,不过数年,今之鲁公必将死于三桓之手,鲁国君不君臣不臣。百年之内,天下大变,周礼不复!”
“不可能”一位门徒立刻站起身来反驳。他向孔子敬礼,并对凡生拱了拱手,淡然地说说:“我是端木赐,字子贡。我认为你的话只是耸人听闻。三桓的确不尊公室,但绝不可能做出齐国陈桓之行,国人绝不容!时局所以混乱,在于没有谨守礼制,若克己复礼,天下必归于成康之治。”
端木赐,孔子门中的高富帅,曾任鲁国、卫国相,一张嘴皮子挑动齐吴越晋四国,“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更为恐怖的是他的经商才能,真正做到了富可敌国,被后世奉为儒商鼻祖,更被民间奉为财神。可是他终究还是眼光狭隘了,不是他不够聪明,实在是凡生的预言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太久了,时代的局限是不可能超越的。
“你们退下,我和凡生说说话”孔丘似乎被凡生的话触动了,终于是发话让众弟子出去,为凡生和他留下交流的空间。
端木赐、高柴等人欲言又止,对于孔丘要和凡生单独交流的举动有些不能理解,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这些乖宝宝们依次退出。
等到弟子们都出去之后,孔丘笑得好像一个孩童般,一边笑一遍指着凡生,手指头都在乱抖,把凡生搞的是一头雾水,被后世千千万读书人敬若神明的孔老师,竟然会出现这么幼稚的一面。
孔丘笑够了才把手放下,神秘兮兮地盯着凡生的脸细细打量着,盯得他快发毛了才说:“妖孽,还不速速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