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这花儿开得可真好。”小慈在花丛里笑嘻嘻地说。
小裳凑到言舒跟前道:“主子,咱们来酿花酒吧,您瞧这些花多鲜嫩哪。”
言舒步子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抽搐,她是听刘子意说三皇子平日里爱侍弄些花花草草的,这才到园子里来找灵感,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合适的礼物,谁知这小裳想的那么远,竟然要酿花酒。不过......她心中一动,确实好久没有酿过酒了,就算不拿去做人情,自己喝也是好的。
“也好,”言舒点头,“不过今天就算了,要赶早采摘的才好。”
“是。”小裳屈膝一福,笑问,“,如今先生也在齐都,咱们酿了要给他送些么?”
言舒偏头略思索了片刻,抬头道:“当然要送。”
“夫人,小心——”
夫人?言舒转头便看见宁雪由丫鬟们搀扶着从小径的另一边拐过来。说起来,宁雪的肚子还不如她身边的下人变得快,走了青玉,又来了个琉香。
琉香是从前在刘子意身边伺候的,论容貌是所有丫鬟中最拔尖的,再加上她聪明伶俐,在府上过得还算得意。可惜后来因为言舒入府,为了给新主母个好脸面,吕无忌做主,把琉香发到厨房了。这事言舒有所耳闻,当时还感叹吕管家在府中权利不小,连主子身边的人也是说打发就打发了,后来了解了吕无忌,知道这个人极聪明有分寸,他既然这么做大半也是刘子意的意思。因此言舒才没把琉香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个丫鬟还有几分手段,竟然能打通了严华,到宁雪身边服侍,要知道现如今全府就数碧烟阁的人事最为严苛谨慎。
很快宁雪也看到言舒了,她笑了笑,有些虚弱,对身边的丫鬟们低声说了句什么,琉香扶着她往言舒这边走来。这会儿是想避也来不及了,言舒只得也笑迎上去,宁雪的肚子已经有七个月了,高高的凸出,看她脸色也不大好,怀孕大约吃了不少苦。
宁雪到了言舒跟前居然还扶着腰想要行礼,言舒忙拦住了,她这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谁说得清楚。
“大夫说为了孩子好,夫人偶然也得出来走走,所以奴婢才扶了夫人出来。”琉香低垂着头,神情恭敬地说。
言舒忍不住笑了,琉香虽然态度谦卑但说出的话却并不客气,夫人......虽然宁雪怀有身孕,但只要一日刘子意没给名分,她就算不得什么夫人。而且听琉香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唯恐言舒责备她不守规矩扶了宁雪出来,所以先把自己摘清了,但这未免不叫人怀疑她是在暗指言舒苛待碧烟阁的下人,实际上别说言舒没这个意思,就算她真要管也插不上手啊。
“怀孕着实是辛苦的,宁雪姑娘要好生保重才是。”
言舒对宁雪可谓是言必称姑娘,说起来这也是她不厚道,那宁雪每听一回,脸色就又要白几分,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言舒自己看了也糟心,但要她改称呼,为宁雪正名,那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傍晚,府里的厨子琢磨言舒的心思,用鲜花入膳,做了几碟风味小菜,吃得言舒既欢喜又忧郁,她这样煮花食叶的行为在爱花人的眼中只怕无异于焚琴煮鹤,要领会三皇子的境界还真是遥遥无期。不过这顶多算是甜蜜的烦恼,美味还是要享用的。至于求人送礼的事,言舒是关心则乱,事后再多想想就能知道苏致远是夸大其词了,三叔和大哥情同父子,只要三叔还没有彻底倒下就断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所以大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而苏致远自己有多关心大哥,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会因为不想和三皇子过从甚密而转而把主意打到言舒身上那只能说明事情远没有严重到需要他出手,但他又不忍心秦怀嘉受苦,只好找到言舒这儿。
言舒想通了这些事情,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下了,吃起东西来也是格外的有滋味。不过,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刘子意就带着怒气冲了进来,看到言舒正悠悠闲闲地用膳,更为火光,重重一拍桌道:“爷一天到晚地在外面受人闲气不算,回家来还要给你善后!你娘的就不能给爷省省心吗?!”
言舒脸色也沉了下来,还嚼在嘴里的食物一下子变得寡淡无味。她自幼随许景之长大,许景之是最风雅不过的一个人,来了齐都,秦府也是书香门第,不说高雅清贵,但至少人人都讲究个礼义廉耻,言舒顶受不了刘子意骂娘的粗鄙样,尤其对象还是她!这让她深觉受了侮辱。
“怎么不说话?!”刘子意气呼呼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看她的神色又忍不住一拍桌,“丫还敢摆脸色!”
言舒气得直哆嗦,嘴里的食物就是咽不下去,只得去端茶杯,想用茶水送下去,可茶杯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刘子意一把躲了过去:“你还喝茶?!”他收敛了脸上的怒气,开始冷笑,“给你几分脸,还真不把老子放眼里了?!”
老子?!言舒咬着后板牙恨不得把这满嘴胡言的家伙扔出去!在一起生活了这些日子,言舒对刘子意的性情多少也有点心得,这个人如果怒火滔天,那还好,说明他只打算小惩小诫,然后原谅你;如果阴沉冷笑,那说明你要吃点苦头了;如果他什么都不说,那大概是永远不想再看到你这个人了。
所以就算再痛恨嫌恶,言舒都强咽下食物,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跳起来,退到离刘子意远些的地方,摆上最恭敬无辜的表情,一个大礼:“殿下,言舒不知殿下所言何事。”
“你还给我装糊涂!”刘子意板着脸道,“我问你,今天下午你跟宁雪说什么了,她动了胎气,孩子差点出事!”
言舒看他脸色,约莫不是真要拿她做伐,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去想刘子意说的话,下午她明明什么都没说,态度好得很,还主动关心刘子意的庶长子,真是委屈:“殿下是误会什么了吧,我可什么都没说。”
刘子意皱着脸,神情有些烦躁:“我不是告诉你别去惹她吗?琉香说下午她同你说了几句话回去就开始哭,这才动了胎气,你自己说说,这难道不是你——”
“殿下!”言舒道,“殿下可问过琉香,我和宁雪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刘子意见她一脸正义凛然,又有些迟疑了。
言舒见他这神情就知道这人肯定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急匆匆过来兴师问罪,心里有些凉凉的,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殿下不如去请琉香姑娘过来问问清楚,事情总有个是非曲直。”
“你说没有,那人怎么出了事?”刘子意皱着眉抱怨,“早叫你离她远些,真会找麻烦!”
言舒暗自冷笑道:“殿下还是去请人过来问个清楚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刘子意沉默片刻,道:“得了,你也用不着委屈,吕无忌会查明白的。”说完不等言舒反应,起身就走。
天刚刚转黑,吕无忌弓着腰来请安了。言舒坐在上面看他絮絮叨叨地解释事情始末,一阵阵走神,有时候她真是不明白,这个吕无忌明明深得刘子意信任,在府里地位崇高,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恭敬顺从,一副随时准备为她尽忠的样子。
“殿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一会儿过来休息。”吕无忌最后做了总结。
言舒有些好笑,还没到三日呢,这就要过来,难不成是补偿?
“主子——”吕无忌见言舒面带嘲讽,忍不住道,“还望主子不要计较这些末微小事,把心放宽些才好......”
晚上言舒歇息时,刘子意果然‘处理完公务’过来了。虽然没了先前的怒气,但也还是仰着下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见言舒已经先行睡下了,不满道:“我不是说了要过来吗?怎么先睡了?”
言舒侧过身子面对着墙,没搭理他。
刘子意自己在床边站了一会,有点没意思,但又不愿意就这么走了。
“你生气?”
......
“你有什么可生气的,事情不都清楚了吗?我知道你什么也没说,是那琉香挑拨胡说的。”
......
刘子意等了一会儿,言舒还是没什么反应,有些气闷,冲外面喊了一声:“来人!”
“殿下。”几个下人头埋得很深,刚刚刘子意进来时心情还不算坏,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晴转阴了呢。
“琉香,六十大板.......”刘子意说完扭头看了言舒一眼,还是没什么反应,六十大板,别说是一个姑娘,就算是身强体壮的男子也有可能就此送命。
“是。”下人们头埋得更深了,弯腰退出去,半点声息也无,唯恐又惹恼了这主子。
“等一下——”刘子意微笑起来,“把人拖到这院子来打。”
八皇子府的下人效率惊人,尤其是在八皇子心情不大好的时候。没多久,云岘轩主院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凄厉的哭喊求救声,在黑夜里格外恐怖惊悚。
“够了。”言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刘子意就坐在床边上,看着她笑,摇头:“已经晚了。”他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地说,“还以为娶了个菩萨心肠的妻子,原来也不过如此嘛,怎么一开始不说话呢?这会儿是觉得教训够了?”
言舒脸上一时青一时白,说不出话来。
刘子意摸了摸她细腻的脸颊,道:“其实何必这么麻烦呢,不过是个下人,要打要杀,还不是随你心意......”
言舒看他浅笑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寒,她原先没有开口确实是存了要教训琉香的意思,一来挫挫这丫头的锐气;二来也是杀鸡儆猴,这府里头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可不少。没想到刘子意一早看清了她的心思,听他这意思,今日似乎是不打算放过琉香了,这会儿听见外面渐渐弱下去的尖叫哭嚎声,言舒也开始害怕了,这样下去可能真会出人命的。
“殿下,算了吧,她也没什么大过错。”
刘子意慢慢地摇头:“你不是不高兴吗?现在可高兴了?”
她勉强扯了个笑脸,往刘子意跟前挪了挪,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殿下,再不叫人住手,只怕真要出人命了......”
“已经晚了......怕出人命就该早点说啊,我已经下了命令,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刘子意边说着边往她身上靠,声音越来越低哑,最后开始细细地吻她的脖颈。
言舒一动不动,尽可能地放软了身子让他抱,院子里的哀嚎声微弱但一直持续着,可是刘子意完全没有放过琉香的意思,言舒心惊胆战地想他是说真的.......如果琉香真的死了,那就是她秦言舒杀的,想到这个言舒浑身都忍不住打颤,为了那么小的事情,她害死了一个人......
“嘶——”言舒倒吸了口,下意识地推开刘子意伸手去摸脖子,出血了。
“你想什么呢,这么不专心?”刘子意不满,扯了扯衣襟,干脆上了床。
虽然被咬出了血,但言舒是半点怨言也不敢有,她软声软气地说:“殿下,你放过她吧,今天是我的不是,以后我绝不这样了......”
刘子意好像真的才刚刚明白她的意思,笑起来:“原来是为这个,不过是个下人,何必在意?”
“殿下,她一直哭叫,这......也扰了殿下的清静不是.......不如就算了吧。”言舒已经是哀求了。
刘子意点点头,转头冲外面吩咐道:“薛城,把人拖到院子外头去,别让她发出声音。”
天已经蒙蒙亮了,但言舒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她直勾勾地盯着床顶看了一夜,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稀世珍宝。
刘子意是故意的,她的脑袋不停地回旋着这句话,刘子意是故意的,他不是惩罚琉香,他是要惩罚她,用琉香的性命,他用这种办法让她手上也沾染了鲜血,他成功了。言舒转过已经有些僵硬地脖子,看着刘子意的睡颜,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想干脆掐死他,常年习字作画,言舒腕力不小,也许她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