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雨夜,天穹阴沉,黑云一层层,一叠叠,形成一只尖锐的大锥形,仿佛要坠压而下。
北风呜呜呼啸,带着沉重的胡笳声,从远处狂烈地奔袭而来,似冰铁撞击声般,铿锵有力。
秦渊神情恍惚地从泥土中爬起来,发现全身都是脏兮兮的泥沙,眼睛被沙子盖住,几乎睁不开。一股焦烂的酸腐味、血腥味,混合着大雨的清味钻入鼻孔当中,令他窒息。
周围是一片混沌迷茫,只有无尽的恶臭疯狂地灌入口鼻。
“什么服役?什么受难?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我记得自己在海上缉捕毒枭,快艇被海浪吞没了,怎么没死,难道我在做梦么?不,这一定是个梦……”
咦?秦渊大脑一片混乱,思维翻江倒海,再一抬手,见自己竟是着一色灰黄粗麻薄衣,宽领大袖,头顶小灰帽,十分寒碜,宛如古时典型的村野农夫,他的身体也明显壮实了不少,可绝对不是自己的,他心里便更加一阵愕然!
秦渊年方二十,生的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又血气方刚,身手矫健,是中山市刑警大队的队员,虽年纪不大,却屡立奇功。可是,后来在一次缉捕大毒枭的行动中,不幸遭遇大海浪,一行五名队员全部遇难。
蓦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怔在了原地,头脑嗡嗡作响,突然哆哆嗦嗦地,惊恐地低语了一句:“难道……我……我真没死,重生了?”
正在骇然之际,一个陌生而残缺的意识在他脑际盘桓了起来,在他稍一放松之时,就钻入了他的思想当中。
他头脑中那残缺的意识,告诉了他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没有留下多少的信息。可是,这已经够让他如遭霹雳了,因为他得知,自己重生在了一个古代人的身上。
原本以为,重生只是在人类天马行空的想象中才会发生,根本不会实现,没想到现在竟然落到了他的头上,这无论如何都让他感到极其震惊!但是,他经过了一番确认之后,虽然非常难以置信,可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重生在古代一个也叫秦渊的壮年身上?不过,好像这家伙,是个苦力,我也真是够命苦的!既然苍天再度给了我一个生存的机会,就应该让我好好活下去,这苦力嘛……不过,这家伙长得挺英俊,身体又比我壮实,忍了吧!”秦渊狠劲儿地跺了跺脚,虽然接受了重生的事实,可是他上一世毕竟是勇猛无比的刑警队员,风风光光,现在竟然成为了一个苦力劳工的身份,自然有些颓丧,脸色发白。
“管他呢,好死不如赖活着……”秦渊沉了口气,一抬头,见到乌云又开始聚拢,雨势渐弱,直至停歇,风声却变得更大,便想找个地方歇歇脚。毕竟,秋夜寒凉,皮肤像被冰刺了一般疼痛,总不能今夜就在这黄沙地里熬过去。
单衣不胜寒。
秦渊借着月光,捡起地上一张宽厚的,褐色如小毯一般硬而发冰的皮革,裹在了身上,才渐渐回暖。凄冷的月光,将他的脸庞照射的分外惨白。
雨逐渐歇了,乌云一散,稀微的月光顷刻变得亮了起来,秦渊正在为自己的境遇兀自讶异,低头一看,吓得魂都散了,因为他见到周身竟然是几十具血淋淋的尸体。
这些尸体之上,鲜血洋溢,或是被大火烧焦,或是身首分离,那境况可谓惨不忍睹。
秦渊下意识地用脚拨动了几下底下的黄沙,居然无意中又踢出来了埋在黄沙浅出的几具人骨。人骨干枯发黑,看样子是脊柱,也有肋骨。
秦渊当即像被一只无形大掌捏住了脖子,骇得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在刑警队中是有名的胆大,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见到这副悲惨的场景,也是不由得一阵发怵,脚下不稳,摔在了一具无头尸身上,又吓得慌忙跳起来。
夜月,殷血,黄沙,尸骨,每一样都足以将他的精神给生生撕裂!
“我这是在哪里?古代大漠的战场,还是地狱?怎么这么多死人?”秦渊头皮发麻,头脑乱成一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儿,因而只能到四下去探探情况。
踉踉跄跄地逃出了尸骨集中地,秦渊放眼望去,见到脚下是漫无边际的黄沙,朝无限处蔓延,仿佛没有尽头,远处的半月形沙丘显得黑黢黢的,像是一尊暗夜的巨大战士,令人毛骨悚然。
无垠黄沙,一波波,一粼粼,似乎没有尽头,将他牢牢包围。
月光再亮一些,便见正前方两里之外,是一座壮阔的古城池,在深夜中,显得格外突兀,雄浑无比。城门之上,赫然有“甘州城”三个金光熠熠的大字。
城墙高不可攀,在城墙顶上,一列小如豌豆的士兵,手执长枪,张弓搭箭,在站岗放哨,身后还有流动巡逻的士兵。城池四周是零星点缀的民居。
突然,一声长长的哨声从不远处传来。哨声一落,顿时,百马齐嘶,在前面的沙丘顶端之上,火光骤亮,翻滚的黄沙中,赫然出现了一列马队。
这只马队,约有几十人,都衣着破旧,跟秦渊身上的破麻衣相差不远,左手执火棍,右手持大朴刀。当先一名身披马皮的壮汉,肩扛长刀,横刀立马,注视着秦渊所在的方位。
壮汉喝声一起,身后的二十多人都随着狂吼了起来,边挥动火棍,便晃动大刀。
在秦渊的左侧不远处,突然又有一道明亮的火光,撕裂夜空!
火光接连亮起,顷刻间,五六十名披坚执锐,士兵模样的人,也同样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中。
过了不久,两只人马就各自取出良弓劲弩,搭上白羽飞箭,对射了起来。
簌簌!簌簌!
箭矢如雨一般,从秦渊头顶来来回回地飞射,好几支险些擦破他的头皮,吓得他赶紧又趴在了泥沙上,头都不敢抬。
双方弓箭射尽,两边同时杀声四起,烈马在杀声当中,拼命地狂奔了起来。不一会儿,两队就在秦渊身前十丈外的沙坳中相遇,猛烈厮杀了起来。
尽管趴在地上,脸贴紧泥沙,又有凉雨打在身上,可是秦渊还是能感受到,一滴滴灼热的液体,不断打在他的头上。他知道,那是人的鲜血,便更加缩的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杀声渐消,周围恢复了死寂,唯有夜雨噼啪,击在身上。
他身子一动,忽然,一个粗重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那里还有个活的,我过去解决了他!”
秦渊十分惊骇,侧头朝声源处看去,见到一个身材矮小粗壮的士兵,手握大刀,大步向自己走来,眼中杀气腾腾。
“不好,没这么倒霉吧,刚刚有了生的希望,却又碰到这种事情!娘的!”秦渊低声咒骂一句,眼瞧着那士兵已经靠近,心里出奇的害怕,可又不敢动弹半下。
本来按他的本事,要解决这家伙不难,可惜他现在全身乏力,筋骨酸痛,根本就没有力气,出拳都十分费力。
“去死吧!敢造反?!”士兵跑到他身前,大吼一声,猛地把刀抡到头顶,向秦渊背上砍去!
果然是这个士兵发现了他的举动,又见他的衣着跟之前的马队相同,误将他当做了马队的成员,要把他砍杀。
就在生死一瞬之际,秦渊突然听到这个士兵惨叫了一声,旋即粗胖的身体像重石一样砸在了他的身上,险些没把他压个半死。
把他推到一边去,秦渊抬头见到身前站着一位身高八尺,强悍健壮的大汉。他大冷的夜晚,身披一层薄衣,也不发冷,可见身体格外壮实。
这壮汉浓眉阔口,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如两只利剑,刺得人心底发寒。
再看那士兵,他背上插着一柄短斧,背骨被这短斧都给劈的全部断裂了,足见这大汉力气之大。
他晓得是这大汉救了自己,便赶紧凑到他的跟前,也不用古人行礼的方式,拍拍他的宽肩,跟他说了声:“TankYou!”
“什么?散克油?你可能是中了寒气,烧得厉害,说甚么胡话!跟我走,不然那里的士兵们追来,谁都跑不了了。”
言罢,大汉转身便往西北方向的沙坳中跑去,秦渊撒丫子跟了上去,隐隐听到后面有疾驰的马蹄声,向自己的方向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