猷按先师论著，圣人制阵，有奇有正，有分有合，一本于化造图书之数者：夫天地一动一静焉，山泽一流一峙焉，日月一盈一亏焉，星辰一经一纬焉。动者流者亏者纬者，变化之著也；静者峙者盈者经者，变化之根也。皆动则倾，皆静则坠，皆流则陷，皆峙则竭，皆亏则幽，皆盈则亢，皆纬则错，皆经则系矣。圣人制阵，一奇一正之相参：其正也，不动如山，其徐如林，难知如阴；其奇也，侵掠如火，其疾如风，动如雷震；岂出于私智强为哉？河图之数：六八七九相连而为外层，一三二四相连而为第二层，十相连而为第三层，五相连而为里层，合而为一者也。洛书之数：一居北，六转而居西北；三居东，八转而居东北；七居西，二转而居西南；九居南，四转而居东南；五居中，分而为九矣。而伏羲方图之卦：乾、坤、否、泰相对而为外层，兑、艮、咸、损相对而为第二层，坎、离、既、未济相对而为第三层，巽、震、恒、益相对而为里层，亦合而为一者也。圆图之卦：折自乾以之泰八卦而转居于午，折自否以之坤八卦而转居于子，折自履以之临八卦面转居于东北，折自遁以谦八卦而转居于西北，折自同人以之明夷八卦而转居于卯，折自讼以之师八卦而转居于酉，折自无妄以之复八卦而转居于东北，折自妒以之升八卦而转居于西南，太极居中，亦分而为九矣。故圣人制阵，一分一合之相仍其合也，无不内外四层，大小相包，如城如郭，如卫如营，周回完密，深固而不可败焉。其分也无不离为八向，握奇居中，有首有尾，有手有足，有翼有身焉，岂出于私智强为哉！法曰：以正合，以奇胜。又曰：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又曰：分不分为靡军，聚不聚为孤旅。是知当然而已耳。知其所以然，非圣人吾与谁归。
穰苴握奇营辩
《虎钤经》穰苴握奇营图一首，元许洞之所演也。杜佑《通典》，其穰苴法以一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十之三布之中垒，十之七布之外营。许洞演为营法，配孔明八阵之名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布为内外二重。方如斗底，四隅有铺，四方有门，守地有步尺之数。何辨之，盖自古营阵同制，大小相包，广狭相容，以利固守便救应，不可失也。黄帝之时，迁徙无常处，城郭宫室未备，每止舍，辄以兵师为营卫。八卫而包八营，八营而包握奇，其收如街陌相通。此则握奇营之旧制也。诸葛孔明以六十四阵四而分之为二百五十六阵，布为下营阵法，名曰满天星。以八卦而包九宫，以八宫而包中黄，斯得风后之遗法也。许洞以平列布为内外二重，失其制矣，岂得为穰苴法耶？田穰苴《司马法》自古无传，《通典》盖杜佑私意所撰，而握奇营又许洞之臆见，固无足取，惟四时教阅以习坐作进退之节，则此图不能外也。古人教阅，平时教人以金鼓旗帜号令之辩，不敢教人以阵；在营教人以正，不敢教人以奇。故孔明殁而悍将魏延不能窃其风，李靖殁而将薛万彻等终无能为边患，皆知正而不知奇故也。斯图所以不行于世者，以此。
辩之甚是。但平列二字义欠明白，不如改平列为单列。
许洞《虎钤经》。外垒一军，一万二千五百人。以十人为火，一千二百五十火。幕数亦如是。幕长一丈六尺，舍五。每一人守地一尺六寸。十以三为奇，以三千七百五十人为奇数。以馀八千七百五十人分为八阵，阵有一千九十三人七分五铢，守地一千七百五十尺。八阵积尺守地一万四千尺，积步二千三百三十三步馀二尺，积里六里馀一百七十三步二尺。以垒四面乘之，得地一里馀二百二十三步，垒内得地一十四顷一十七亩馀一百九十步四尺五寸六分，以为外垒。天阵居乾为天门，地阵居坤为地门，风阵居巽为风门，云阵居艮为云门，龙阵居震为飞龙门，虎阵居兑为虎翼门，鸟阵居离为鸟翔门，蛇阵居坎为蛇蟠门。天地风云为四正，龙虎鸟蛇为四奇；乾坤艮巽为阖门，坎离震兑为开门。门有牙旗游队左右，偏将军居垒门禁出入。外有游军定两端，前有冲，后有轴，四隅有铺。中垒：以奇兵三千七百五十人为中垒，守地六千尺，积得二里馀二百八十步。以垒四面乘之，一面二百五十步，垒内地二顷六十亩馀一百步，六纛五麾金鼓府藏在中垒。
此许洞袭李筌之误，只是营法不可兼阵法。
营法亦未是，无单作两列之理。
孙武子八阵辩
《武经总要》孙武子八阵图八首，唐裴绪之所演也。以步兵五部十曲为前后左右中，骑兵八阵为扬奇备伏。扬兵前出，奇兵中应，备伏后援。十干分合，递变为方、圆、牝、牡、冲方、车轮、罘羜、雁行等八形。以阵形配五行五音八卦以定克胜之法。何辩之，盖制阵之法，握奇为本，八阵为宗。有动有静，体用乃立；有体有用，奇正乃生。正多而无奇，则重而无功；奇多而无正，则轻而不固。故氤氲变化者，四方交互而出，游广更迭而至，而中军四隅之阵未尝敢动也。四隅兵动，则四方转而为正，四方之阵未尝敢动也。裴绪以十曲变化，则举阵皆动矣。变多则烦，动多则乱，兵之至危，莫甚于此。至若步骑之用有众寡，分合有远近，行阵有疏密，奇正有先后前却迟急，则因地形之险易广狭高下斜正临时相敌以为之节。观武侯街亭之战，命马谡以大兵据城，赵云以步兵据箕谷，李平领兵千余去大兵之外以为援。马谡不违制，则赵云、李平之兵皆有用也。此所谓因地制形，如此而已。裴绪以一地而变一阵，一阵有一形，一形有一克制之理，此儿童之戏，巫觋之妖耳，何可从哉！其以太公、孙、吴、诸葛而假名者，皆诬也。
辩得最无逃躲处，然亦不必辩也。
孙武子常山蛇阵辩
《武经总要》常山蛇阵图一首，唐裴绪之所演。《孙子·九地篇》有云：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裴绪演而为蛇阵。一军六千人，四千为步兵，布为左右前后中；二千为骑兵，布为扬奇备；状形如蛇之蟠曲。何辩之，盖军有前后左右，自古之制也。其法不方则圆，中军居中，前后左右环而绕之，此奇正之所由出。裴绪以前后左右中布为直阵，已失其制矣。况孙子所谓率然者，谓士率深入死地，其情不得不相救，在法而不在形。其形如蛇，一攻可贯，欲首尾相救，其可得乎？鱼腹浦中，孔明以石纵横布为六十四垒，其形正方。桓温见而叹曰：此常山蛇势也。盖孔明八阵法，以前为后，以后为前，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桓温知孔明之法，故云然也。孙武之阵，名曰乘之。八阵，出孔明鱼腹之八阵，是其旧制，后世未之考耳。武子兵书自古十三篇，汉《艺文志》乃有武子八十二篇，阵图九卷，皆春秋战国之士所增，假名孙子者也。自吕后之世已失无传，裴绪附会九卷之说，妄撰方、圆、牝、牡、冲轮、罘羜、雁行并常山蛇共为九阵，以迎合其数，则伪而又伪，何足以为法也？
诸葛亮八阵记
八阵之阵，汉丞相诸葛亮经略中原之所作也。垒石为之，其迹在夔州鱼腹滩，自古相传。乘之六十四阵而已，易卦为之宗，握奇为之原，其孰能推之哉？孔明乃则河图之圆而分为四层，则洛书之方而分为九军，则井田公私之制而分为中外之营，则文王后天卦位而定四奇四正之名。西北，乾卦也，曰天阵；西南，坤卦也，曰地阵；东南，巽卦也，曰风阵；东北，艮卦也，曰云阵，取艮为雾也；东方，青龙之兽也，曰龙阵；西方，白虎之兽也，曰虎阵；南方，朱鸟之兽也，曰鸟阵；北方，玄武之兽也，曰蛇阵；中为中军阵，太极之位也。中军、四象为正，四兽为奇。四象四兽各以六阵相从，或四象七阵，四兽五阵。中军大将所居中，中四阵为馀奇，大将所握。别为游骑二十四阵，以系八阵之后。阵有八门，开辟出入，以为变化。南正手，北正足，中立身，前奇首，后奇尾，左右奇翼，游骑爪牙。首尾伸缩，以为节也；两翼翕张，以为权也；爪牙往来，以为势也；身体手足鹄立鳌据，以为主也。氤氲变化，为方，为圆，为曲，为直，为锐，其变无穷，不外八阵分合而已。后世有以天地衡轴冲分配者，有演为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形者，又为三百六十四变合天度之数者，不足信也。
唐太宗问曰：阵数有九，中心零者，大将握之，四面八向皆取准焉。阵间容阵，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数起于五而终于八；何谓也？李靖对曰：诸葛亮以石纵横，布为八行方阵之法，即此图也。太乙统宗曰，四维为正，四方为奇。乾之天，坤之地，巽之风，艮之云，四正阵也；震之龙，兑之虎，离之鸟，坎之蛇，四奇阵也；中间奇零，握奇阵也。四正四奇，所以分布之用；握奇，所以立阵之体也。○草木子曰，八阵图出于井田，公田即中军也，私田八家即八阵也。瞿塘鱼腹江前六十四魁，其体方；后游骑二十四魁，形如却月；共八十八阵也。奇兵分为四衡，衡各六阵，以配大阵。四正四奇，中军之用，所谓四头八尾者，是其制也。行则骑兵居先，止则奇兵居后，战则奇兵变化，如牙如爪，其用不穷。孔明总平列而为两行，寄于六十四魁之后，人不测其故，以为殿后之兵云。
风后握奇阵辩
《武经总要》风后握奇阵图一首，宋朝士之所演也。宋神宗诏朝士讨古阵法，有以此图进者，以前为外，后而为内。衡阵在外圆布以象天，轴阵在内方布以象地。风阵当衡阵之四面，云阵夹轴阵之两旁。虎蛇向敌于前，鸟龙上下于后。衡阵十有四，轴阵九，风云阵各四，龙虎鸟蛇阵各二，合阵三十有九而为大阵。何辩之，盖风后制阵，天地居前后，天衡居两端，风云居四隅，地轴居中央。正兵主守，不动为义，故名衡轴；奇兵主战，变动为义，故名风云。冲阵数有九，中军零者大将握之，故名握奇。此古文《握奇经》然也。后世谓孔明之八阵，即风后之握奇，遂有天地前后冲变为龙虎鸟蛇之说；握奇、八阵交相混杂，故唐客韬钤独孤及目为风后握奇而为之记，及去天阵地阵天冲阵三阵之名，更于龙虎鸟蛇凑衡轴风云为八阵，不本握奇古文，而别为之图，亦相袭混杂之误也。然古人制阵之要，所贵有奇正，有分合，利于相救，便于攻守，纷纭而不乱，如此而已。独孤及记阵名虽不合于经，而定位备物致用之者，疑兵游兵二广四奇之称奇正分合，可以意会心；韬钤之图，规模形势曲尽其妙，而及之文足以发之也。《总要》所绘图，其阵名布置实按独孤及之记之文，其形势方不成八，圆不成六，奇正分合一无可观，何哉？盖《握奇经》文蕴奥难晓，韬钤风后握奇八阵又湮没无考，朝之文士姑以独孤及之记为据，妄自揣度而为之耳。殊不知阵无多寡，不越六十四阵，然后七军九军之法具焉。岂有三十九阵而可以为阵哉？徒知握奇之名而失握奇之义，于制阵乌乎可？
独孤及风后八阵图记。物不终静，必受之以动。当纯坤用事，阴凝于阳，则飞龙战。大朴已散，圣盗并起，故戎马生。乃有力吞八荒，争截九有。大者天柱折，地维绝；小者作慝庐山负阻中冀。上帝凭怒，下民是恤，乃眷武德。黄帝受之，始顺杀气，以作兵法。文昌以命将，于是乎征不服，讨不庭。其谁佐命？曰：元老风后，盖旌诸图，侧以为三皇之故事，六艺之馀伎云。
师律提纲用阵法，迩来诸将，皆谓可战则战，奚以阵为？殊不知用阵以束部伍，用众如用一人，使其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以求万全之义也。昔诸葛亮推演八阵，以巴蜀弱卒数万屯渭水伐魏，司马懿以十万之众不敢与战。马隆步卒三千，按八阵图破树机能数万以复凉州。今为将者统兵数万，果可不用阵乎？如无阵法，则众为一簇，左右不能相应，首尾不得相援，岂得不败？故废阵形而用兵者败将也，执阵形而求胜者愚将也。其用之法：如敌攻吾右，以天衡八队敌之；次出天前后冲八队，张两翼而攻之，是为鸟翔阵；如胜未决，再出西南西北二隅风云八队夹击之，是为虎翼阵；胜负未决，以东南东北二隅风云八队邀其后，或围绕之，是为蛇蟠阵；如两阵相当而敌未动者，或先出西南西北二隅兵，往来敌傍挠之，伺敌空虚之处而奋冲之，是为风扬阵；大将列中军以待敌，或伏兵四隅，候敌来战，起而聚击，是为云垂阵。又有游兵二十四队，或遮敌援兵，或夹击左右，或击其背，或绝敌粮道，或邀敌归路，而取胜也。故阵有八向，举此一向以例其馀。八阵之位，初无定位，皆临时制宜，随地而设，故地有广狭尖斜之形，阵有方圆曲直之势；错综八卦，实河图十五之图，井字开方之义。大将居中，诸部连绕，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如两手之捍头目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