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胡宪躺在急救室里,舅舅舅母妹妹还有那悲催的王老板都在,现在唯一还算镇定的穆工在安慰着老板一家。
王老板那儿已经停工了,毕竟出了这么大的生产事故,伤了厂内的人还好说,伤的是外厂人,自己总要给个说法吧。现在他也是一脸紧张的在急救室外,对他来说,胡宪最好没啥大事儿——死和伤在事故鉴定中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胡宪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颅骨线性骨折,颅内压有点高,有颅内出血的可能,重度脑震荡是跑不了的了。如果让慕容国丰来分析,胡宪的状态又是这个情形下最好的,他的命魂已经被保护起来了,在急救室内的是只他的身体。如果命魂还在,也许恐惧、哀伤、不甘这些负面情绪就要了他的命,现在,没有这些负面情绪的干扰,无喜无悲,只是身体的本能在修复着受损的部分,而且他多年坚持练习家传的功夫,身体素质相当好,反而是恢复的可能性最高。
医生们看过脑CT的结果后,认为胡宪现在的状况虽然颅骨线性骨折,而且颅内压有点高,但是总的来说不算太坏。于是在急救室内进行了一系列的针对性治疗之后,胡宪被推进了特护病房。
胡宪入院的第二天,胡宪爸妈,弟弟妹妹也都赶到了,两家人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上天的决断。
生存还是死亡,这确实是个问题。胡宪这两天伤情不断的反复——因为颅内压上升,有血管爆裂的可能,医院已经下达了一次病危通知书了,当然了,这些胡宪自己并不知道,他现在只能呆在手镯里,对他自己的身体,完全感觉不到。
他现在正在和慕容国丰闲聊。
“慕容前辈,您是什么朝代的人?我做的那些禁锢在你童年身体里的梦是真的发生过的事情么?”
慕容国丰听到这么问,多少有点馁然,毕竟自己展示的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是的,那确实是我童年的一些过往经历。我在这个世界辗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精神力能契合这枚手镯的人,你是第一个能契合这枚手镯的人,也是我第一个能在这个世界直接交流的人。我不是你这个世界的什么朝代的人,我算是经历了一次极大的意外,从我那个世界和着这枚手镯一起过来的。”
“呃,那就奇怪了,意思是您从别的世界穿越到这儿来了?那为啥您在的世界和我这儿这么相似呢?文化、习俗什么的都这么相近?还有,怎么您就能和我如此顺畅的使用现代白话交流呢……”胡宪现在就活脱脱一个好奇宝宝,逮着机会就连珠炮似的不停发问。
倘若慕容国丰有身体的话,一定是满额头的黑线,不过也许是寂寞了太久,他也想找个人聊聊吧,于是一老一小两个命魂存在的状态在这枚手镯里侃起了大山,就等着命运最后的抉择。
“好了好了,别那么多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我自己的世界,我也是五百多年前到达这儿之后才发现外面不再是我熟悉的世界了,这五百多年里,这枚手镯转了很多次手,换了很多任主人,但是很可惜,他们中没有哪个拥有能和这枚手镯契合的精神力,所以我一直在这个世界辗转,你这个世界不是有句话叫与时俱进么?我也算是与时俱进吧。至于两个世界的相似,以我的见识和阅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我后来的那个梦里,出现的修真门派真的存在么?”
“是的,我后来确实加入了宗门,成为了练气士。”
“那我能修炼么?我们家老祖宗倒是教了我功夫,还有一套吐纳的法门,可是我从没练出过气感。”
“这个,我就没办法了,虽然我一直在这个世界,也不停辗转,能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似乎在身体方面,你我没啥区别。但是修炼之道来不得半点马虎,在确认你的身体可以修炼之后,我教教你也不是不可以。”
“哦,这样呀,那就等我好了再说吧。”
……
“病人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昨天颅内压升高,我们进行了针对性治疗后也已经恢复了正常,昨天病人的呕吐是因为重度脑震荡的缘故,今天上午鼻腔已经停止外流脑脊液和血液了,通过CT检查,他很幸运,头部没有淤血,也没有血管出血的征兆,因此,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等他自己醒过来。”
胡爸爸和二舅两个主事儿的男人静静的听着主治医师的介绍,看着静静躺在病床的胡宪,一时间感慨万千。这个孩子出门前还活蹦乱跳的和妹妹笑闹着,一会的功夫,这生命之火就像要熄灭似的。
二舅一阵鼻酸,险些掉下泪来,倒是曾经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胡爸爸看上去还算镇定。
“大夫,听你这么说,这孩子是没生命危险了,可是为啥还不醒过来呢?”二舅连忙向主治医师询问全家人最关心的这个问题。
“他的头部受到了重创,出于自我保护,大脑关闭了一些功能,表现出来就是休克症状,恢复的情况好的话,也许他明天就会醒来,也许一个月后醒来,也许要几个月,这要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和恢复情况而定,我建议每天抽出两三个小时和他说说话,放一放他喜欢的音乐什么的,这样也许会有利于他的苏醒。”
“那,谢谢大夫了。”
“不客气。”
等主治医师离开病房后,胡爸爸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儿子床头前,凝视着昏迷不醒的儿子,思绪却飘出去很远很远。
儿子很懂事儿,也很能干,可是当初要是自己不那么坚持,肯拉下脸来求一求老战友,把孩子弄进他的那个什么陆航去干个维修工应该是不成问题吧。这孩子从小就爱摆弄机械玩意儿,看着联合收割机都能傻傻的追着跑几公里,就为了看人家是怎么收庄稼的,去了部队也不会比别人差吧,或许就躲过了这一劫呢?
老营长总是说,打仗是要死人的,没那么多如果!唉,没那么多如果呀,咱家石头啊,也许就这个命。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石头,我知道你现在有点累,行吧,你就听着,爹陪你唠会子磕。当年爹去越南之前,也就十八岁,新兵蛋子一个,刚从新兵连里出来。听说要去打仗,整夜的睡不着,一会儿梦着立功戴红花,一会儿梦着被打死在越南。心理就有点乱,给家写了封信,问俺爹咋办好,咱去还是不去,呵呵。
“你爷爷很快就回信给我了,不过是我爷爷说他写的,我记得很清楚你老祖宗说‘老子当年打过日本鬼,打过蒋匪军,不说是出生入死,也是枪林弹雨过来的。你爹也是打过对印自卫反击的,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怂包来,当兵嘛,总是要时刻准备着上战场。你咋还没去就先想着死的事儿呢?你就记住一点,上了战场不要慌,慌了能躲的子弹都躲不了,本来碰不上的炮弹皮都找你来。还有就是绝不能当逃兵,怕死不可耻,当逃兵最可耻,咱老胡家的种,宁可打死也不能当逃兵!
“石头,爹知道你现在很困难,爹很想帮你,可是帮不上,大夫说只能靠你自己了。你老祖宗当年说咱们老胡家的种,宁可打死也不能当逃兵!石头,一定要撑住,没啥大不了的,坎儿坎儿,过不去的才是坎儿,咱咬咬牙,坚持住,没啥能难道咱的,爹和娘还等着你娶个漂亮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呢,你可不能认怂了。”
胡宪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家人就在身边,他却感觉不到。呆在手镯里的这两天,胡宪和慕容国丰聊聊天,偶尔还下下象棋,可是灵魂深处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是的,如果慕容前辈不出手,自己的命魂在被击中的那一刻就已经出窍了,消散了,只能变成躺在病床上做一个植物人或者干脆的就嗝屁。现在有慕容前辈操作这枚手镯护住了自己的命魂,虽然只有七天,虽然还要看这七天里大脑的恢复情况,但是要是自己不去争取,不能把强烈的求生意志灌输下去,或许真的就没机会了吧。
“慕容前辈,您之前说如果七天内我的大脑能恢复基本功能,我的魂回去基本就没问题了,可是万一我的大脑不能恢复,我还是要魂飞魄散的,这种命运不在我手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不知道现在能不能送我回去我的身体呢?”
用云彩幻化成棋盘的慕容国丰停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现在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回去自己身体又能干什么呢?还得承受极大的痛苦。”
沉默了一会儿,胡宪才缓缓说道“我无法就这么看着自己慢慢死去,哪怕是死,我也得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既然上天让我得到这样几乎算是奇迹般的机会,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去,哪怕生死就在一瞬间,哪怕我去了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也好,我就不甘心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反正这次机会也是捡来的,我也已经没什么好失去了,也不怕再失去什么。”
慕容国丰沉默了一会儿,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准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