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瑾瑜见他一脸敌意地盯着自己,便放轻了声音,浅笑着抬手,“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我叫段瑾瑜,是清虚门的大弟子。”
墨殇打量了他一会儿,等确定了对方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敌意后,便试探着一步步退后,慢慢退到床边,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缓缓地蹲下身,问,“言昕,你可以出来了。”
躲在床底的言昕这才挣扎着爬出来,墨殇伸手去拉她,谁知竟扯到了她的伤口,疼得言昕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旁的段瑾瑜见状,连忙上前制止墨殇的粗鲁行为,“她受了伤,别动她!”
墨殇一惊,顿时将在原地不敢乱动,段瑾瑜跑过来直接跪在地上,一身无暇青衣浸透了地上鲜血,他却连看也没看,反而是毫无贵公子形象地撅着屁股,探身将言昕轻轻抱了出来。
言昕歪着头一脸苍白,她整条手臂上全是血,被段瑾瑜抱出来间无意蹭脏了他的衣衫,言昕立刻惶恐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推他,“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段瑾瑜见状眉头微皱,无声看了墨殇一眼,便低头轻声安抚她,“没事,没事,不用在意。”
言昕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却缩着身子,尽量地将流血的那只手臂远离段瑾瑜,深怕又将她的血沾到对方身上。
墨殇一语不发地将言昕拉过来,轻放到地上,段瑾瑜正要阻止,却见她仿佛松了口气般放松下来,便住了手,开始施展法术给言昕止血,只见他将手掌轻放于言昕的伤口上方,掌心里逐渐汇集了一团青蓝色的光球,墨殇瞪大眼睛惊异地看着那团光球,看着段瑾瑜将那团光球缓缓逼进言昕的伤口,言昕一动不动,随着那个光球的渗入,言昕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墨殇眼睁睁地看着言昕的伤口在那团青蓝色的光球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等段瑾瑜收了手,他才出声问道,“那是什么?”
段瑾瑜见墨殇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惊异地望着他,像只好奇心重又警惕万分的小兽,可爱非常,便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墨殇头一缩,条件反射地避过他伸来的手,段瑾瑜见状也不勉强,颇有些可惜地放下手道,“这是法术。”
“法术?”墨殇轻轻歪头瞅他,怀疑地问,“你是仙人吗?”
段瑾瑜见小孩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忍俊不禁,“不,我不是仙人,我只是个修真者,你听过修真者吗?”
墨殇迟疑地摇头,段瑾瑜便给他解释道,“简单点说修真者就是为了修习成为仙人,我们清虚门就是修真者的门派。明白了吗?”
墨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时言昕抬手轻轻拉了下段瑾瑜的衣袖,等段瑾瑜低头看她,她才怯怯地说,“劳烦大人帮忙看看我弟弟,我弟弟他可能也受了伤。”
段瑾瑜这才反应过来,抬头问道,“小兄弟,你身上有没有哪里难受?”
墨殇摇头,“我没事。”
段瑾瑜以为他害羞不敢说,便要伸手去拉他,“别怕,让我看看,万一中了那蜘蛛精的毒……”
墨殇避过段瑾瑜伸来的手,皱眉道,“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段瑾瑜见他倔着一张脸,也不勉强,只是放了些药瓶和绷带在他们脚边。“这里有些解毒的丹药和伤药,你们就收下吧。虽不知你们为何会被袭击,但你们姐弟毕竟年幼,出门在外没有个大人照看也是很危险的,我们就住在隔壁,今晚还不知还会不会有人袭来,而去这间屋子也不能住了,你们不如同我们一起……”
墨殇心中随对这人有些本能的抵抗,理智却告诉他这人是个好人,而且十分的成熟,只是在他接触的人中算是最成熟的一个了:敖荣活得虽久,脑子却有些不太正常;言昕虽然显得很是圆滑,但到底是和自己同龄;难得碰到个成熟的半大少年,连他自己都不自觉地端正了姿态,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用老气横秋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了,我们有大人的,就住在隔壁。他……他只是出去了一下,过一会儿就会回来,我们就在隔壁屋等他回来。”墨殇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多谢公子搭救。”
段瑾瑜突然觉得对方这幅表情严肃的稚气小脸着实有些可爱,忍不住趁他不防捏了捏他的脸颊,在墨殇睁大了眼睛,恼怒地瞪着自己时,低笑着告辞离去。
所幸临走时没忘了吩咐随来的弟子帮忙收拾善后。
所以当墨殇和言昕被送进敖荣的屋子里休息时,清虚门的一众弟子还在隔壁那间饱经摧残屋子里收拾善后。
墨殇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准备爬上床睡觉了,毕竟还是小孩子,累了半夜终是扛不住。躺在床铺里面的言昕支撑起身子,看向桌上的伤药:“你不敷药吗?”
墨殇满不在乎地摇头,“不用管很快就会好的。”一直都是这样,身上的伤即使不管也好得很快,他从小身体就很好,从未生过病。
言昕眼神闪烁地看了他一会儿,也不再劝了,继续躺下去。墨殇见她躺好,也吹灭了蜡烛,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就在墨殇将睡未睡时,身后忽然传来言昕的声音:“墨殇,你为什么要跟着荣先生走?”
墨殇梦呓般回答道:“……他捡到了我。”
言昕顿了顿,才有问道:“墨殇,你记得你的爹娘吗?”
墨殇困倦得要死,迷迷糊糊地嘟哝道:“……我没有爹娘。”
隔了许久,久得来墨殇已经睡着了,言昕轻声说了一句话,却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吧,言昕说:“……小心敖荣。”
隔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墨殇稚气的脸上时,他浓密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阳光有些刺眼,他立马闭紧了眼睛,待稍稍清醒了些才缓缓睁开。
嗓子干渴地冒烟,墨殇想要起身喝水,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言昕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他无奈地轻轻拉开言昕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脚,轻手轻脚地走去桌边倒水喝。
地上的洗澡水和木屑在昨天晚上就被店小二收拾干净了,当时那店家看他们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们,毕竟他开店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一晚上就差不多毁了他两间屋的房客,要不是那个段瑾瑜及时伸手解囊,帮他们垫付了损失费,他和言昕两人绝对会被那个眼冒凶光的店家抓去做童工的。
他现在不免有些担心敖荣会不会回来了,毕竟他们两人欠着别人一笔钱还没法还。这么想着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风声,墨殇似有所感地望向窗外,瘫在床上睡得死沉的言昕也突然睁开了眼,起身看向窗外。
窗外,只见玄衣飘飘的敖荣挟风而来,眼中紫光潋滟,振袖落于窗前。他看到墨殇,皱眉道:“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墨殇摸了摸脖子答道:“昨晚来了一只蜘蛛精。”
“哦?”敖荣走向床边,一掌将还呆坐在床上的言昕扇到地上,才施施然地坐下,“然后呢?你们怎么没被吃掉?”
墨殇扶起言昕在一边坐下,突然觉得敖荣的状态有些奇怪,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发现敖荣黑色的袍角是湿的,一滴血悄声无息的顺着袍角滴落到地上。他走过去一把掀起敖荣的袍角,“荣先生,你受伤了?”
敖荣打开他的手,表情狰狞地说:“那人伤得更重。要不是他逃得快,我绝对会宰了他。”
坐在一边喝茶的言昕悄悄翻了个白眼。
墨殇直接动手解开敖荣的衣带,露出的腹部上盘横着一条深深的刀口,他拿过桌上的伤药,自觉的为敖荣处理伤口,敖荣吊着眼睛冷眼看着墨殇的头顶,突然开口道:“你哪儿来的药?还有昨晚那只蜘蛛精呢?”
墨殇头也不抬地说:“是昨晚救了我们的那位公子给的。”
敖荣挑眉,“公子?哪儿来的公子?”
墨殇想了想,说:“他说他是清虚门的人,自称修真者……荣先生修真者都很厉害吗?”
他抬头,就见敖荣正以一副十分之扭曲的面容看着他,“……清虚门?”敖荣压抑着怒火,颤声说道,“你竟然跟修真之人绞到一起!”他怒极了,也不顾身上的伤,大力地一巴掌甩到墨殇脸上,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扇了他的耳光。
墨殇倒在地上,火辣辣的脸上还残留着敖荣那属于冷血动物的冰冷触觉。他愕然地望向站在他眼前的敖荣,只见他满脸怒容,浑身颤抖地指着墨殇,“你这个混账,你知不知道……!”
“砰!”
茶杯摔碎在地,敖荣突然转过视线,眼神阴沉地看向言昕,墨殇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就见言昕一脸震惊地瞪着敖荣,又突然看向自己。
敖荣阴沉着脸朝言昕逼近,“你,为什么这么惊讶?”
言昕吓得连连后退,撞翻了凳子,敖荣突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知道了什么?”
言昕张嘴,慌乱地摇头,眼神无助地看向墨殇。
墨殇冲上去扯住敖荣的衣袖,急道:“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搞清楚了,你这个废物。”敖荣难得的没有甩开墨殇,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言昕,像是一条盯中猎物的毒蛇,他紫色的瞳孔在言昕震惊的目光里变化成了一条细长的椭圆,那是野兽一般的眼眸。“昨晚的那群人是冲着她来的。因为她,不能留。”
在敖荣冰冷的目光里,言昕的脸开始变得青紫,他一寸寸收紧手指,“这丫头一开始并不是看出了我的真身而害怕,而是,看透了我的心呐……这丫头,能看透人心……她是天言族的后裔。”
——“所以,不容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