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荣放下墨殇,推了他的候后脑勺一下,“去,把他扶起来。”
墨殇咬牙,站着没动。敖荣盯了他一会儿,墨殇没回头却能感到如芒刺背,他以为敖荣铁定是会揍他的,心底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可是出乎意料的,敖荣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胖揍他,而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屈膝蹲下。
墨殇惊讶地转头看向他,敖荣第一次对他半蹲下身,以与他平视的角度看着他,幽紫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他惊讶的面容。“墨殇,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要给我记在心底,若是忘了,我会亲手弄死你。在这个世上,唯有他,拓跋暝和他妹妹拓跋月,你是绝对不能伤害的!哪怕用你的命,也要给我保全他们!明白吗?”
敖荣的神情很严厉,那绝对不是说说而已,墨殇看得出他有多么在乎那两人,正因为如此心底才如此难过,他竭力压制住自己,却仍然不能控制颤抖的身体,墨殇努力瞪大着发红的眼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哆嗦着张嘴,嘶哑地质问:“……这就是你捡我的原因?以命保护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凭什么……凭什么啊!凭什么我非得为素不相识的人卖命啊?!凭什么我非得这么做不可?!”他激动地大吼起来,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为自己磊起坚实的城墙,尖利地质问着,“你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当初明明答应过我……你明明答应要让我做——!”
敖荣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警告地盯了他一眼。在两人旁边,五皇子拓跋暝正呆呆地看着他们。敖荣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你的愿望我都会为你实现,但惟独他们,他们不一样,不仅是对我,还是对你,他们,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现在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若不保护好他们,当你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你会悔恨交加……终天之戚……今后,你会明白的。”
墨殇自是不懂敖荣为什么会这样说,为什么会说那两个他素不相识的人会令他懊悔终生,但是当看到敖荣在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并且难以察觉的,悲戚。似乎那一瞬间,他穿过了某个哀恸的记忆,却至今仍被那回忆所禁锢,不得挣脱,嗟悔无及。
于是他冷静了下来,拉下敖荣捂住他嘴的手,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什么真相?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敖荣不自觉地垂下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圈阴影,遮盖了他异色的眼瞳也阻挡了墨殇那仿佛洞穿一切,却又沉静如水的视线,这视线太过熟悉,熟悉得令他不由得想要避开。他站起身,看向别处,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敷衍地应付了他一句,“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以后,多久以后他却没说,墨殇却不会再问了,因为他知道,若是敖荣不想说,过多的追问只会惹烦他,然后挨顿胖揍。
“国师,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表情都这么严肃?”不明所以的拓跋暝此刻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凑过来,尽管脸上还挂着彩,却依旧笑嘻嘻地对敖荣说道,“国师,你徒弟真能打,以后能不能让他进宫陪我玩儿?对了,我正好缺个伴读,不如让他来陪我?”
敖荣看了墨殇一眼,便应道:“好。”
墨殇蓦地抬头,正好撞见拓跋暝朝着他得意地笑。
拓跋暝心里打着小算盘:本皇子打不赢你,本皇子拉上自己的兄弟们还打不赢吗?臭小子,没有国师罩着你,还不是随我欺负!啊哈哈哈跟我斗!
拓跋暝咧着嘴无声阴笑,他背着手扯高气扬地来到墨殇面前,鼻孔朝天地颐指气使,“喂,听见没有,以后你就是本皇子的伴读了,还不快报上名来!”
墨殇阴沉着脸,毫不犹豫地伸手将两指插进拓跋暝的鼻孔。
拓跋暝顿时眼泪狂飙,“啊啊啊啊——好痛好痛!你给我放手,放手放手听见没有!国师,国师救我!”
赤蛮就差捶地大笑了,敖荣无言扶额,“五皇子,你还是服个软别惹他了。”
拓跋暝死命地掰着墨殇的手,还不知悔过地叫嚣着,“谁要给他服软啊!你个小杂种!快快给本皇子放手!”
墨殇闻言,脸色更冷,猛地曲起了手指,拓跋暝顿时就鼻血奔涌,待墨殇抽出手指,拓跋暝抹鼻一看,见手上沾染的鼻血,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嘴里直嚷道:“血……血……血!”
他眼珠子一翻,顿时就晕了过去。
墨殇吓了一跳,没想到堂堂皇子竟然被自己插个鼻孔就痛晕了,不知自己是否闯祸,有些惊慌地看向敖荣,敖荣却半点责怪之意也没有,反倒是松了口气般,朝一旁终于笑够了的赤蛮嘱咐道:“将五皇子收拾一下送回去,就说天干物燥五皇子有些上火,又晕血了。”
“是,荣先生。”赤蛮笑脸盈盈地上前轻松抱起拓跋暝,朝墨殇狡黠地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墨殇默默无语地目送她离去。
敖荣走过他,顺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走吧。”
墨殇心底似乎放下了一块石头,嘴角不由得上扬起来,快步追上敖荣,随他一起出宫。
奎老还在宫门外等着,见了墨殇脚步轻快地跟着敖荣身后,笑眯眯地发出“嚯嚯嚯”地笑声。墨殇不明所以,等上了马车,奎老一扬马鞭,马车便又如来时一样,风驰电掣地在人流中穿梭起来。不消一会儿,就停在了一座颇有气势的府邸面前。
府邸白墙青瓦环护,冰霜冻结的绿柳周垂,青色琉璃瓦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墨漆大门上方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携刻着两个大字:“荣府”。
敖荣刚走到门前,大门就自动朝两边打开,一左一右分别站立这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身着玄黑劲装,面容普通,神色恭敬,在敖荣走进大门时同时跪下,“恭迎国师。”
敖荣快步跟上,经过时瞥了一眼他们的手,心中一惊,因为那两人皆是练武之人。而进到院里,随处可见的仆人婢女,皆能看出是练武之人,而且脚步轻盈,身手敏捷,想必武艺也不低,尽管掩饰的很好能够瞒过大多数人,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毕竟墨殇年龄虽小,却在战场与那些无穷无尽的尸首,一起待过漫长年月,因此他早已能够一眼看出练武之人与普通人的区别了。那么对于就住在王城底下,却敢让整个府邸皆是练武之人的敖荣,他的势力究竟是有多大呢?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想起段瑾瑜那些话:
“……天下即将大乱,妖孽必将横生……”
龙,是妖吗?